公寓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宁静光晕，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记忆深处的甜香。
苏晚坐在餐桌旁，看着林深将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放在她面前，动作自然流畅。她的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仍沉浸在另一个时空的余韵里。
“昨晚，”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醒不久的软糯，“我又梦到那个图书馆了。”
林深摆放餐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目光专注而温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次……更清楚了一些。”苏晚努力捕捉着梦境的碎片，“你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头版标题好像……是关于什么化工厂爆炸的新闻？然后你太高兴，撞倒了我的书……我们蹲下去捡的时候……”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没有再说下去。但林深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化工厂爆炸。那是他当年为了一个边缘人角色苦苦搜寻的背景资料。而蹲下去捡书之后……是那个吻。在满是尘埃和书墨香气的书架角落，他第一次，也是在三年前唯一一次，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青涩，慌乱，却带着能将人融化的炽热。
他记得她当时惊愕睁大的眼睛，随后缓缓闭上时颤抖的睫毛，还有那之后，两人红着脸不敢看对方，却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嗯，”林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拿起牛奶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汹涌，“是有这么回事。那个角色……后来没拍成，但那天的报纸，很有用。”
他避开了那个吻，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再次浮现的记忆星火。
苏晚“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用叉子戳着蛋白，并没有追问。她似乎只是确认了梦境的某个细节，便感到满足。那种对过去片段的被动接收，与她主动回忆不起来之间的割裂感，依然存在，但不再像最初那样让她焦躁不安。
林深看着她，忽然放下杯子，状似随意地哼起了一段轻快的旋律。不成调，带着即兴的慵懒。
苏晚的动作却瞬间僵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诧：“这个……这个旋律！”
“嗯？什么旋律？”林深故作不解，心中却掀起了巨浪。这是他当年在图书馆吻了她之后，回去的路上，心情雀跃，随口哼唱的，他自己都几乎要忘记的调子。
“我……我不知道，”苏晚的眼神有些茫然，又带着确定的急切，“就是……很熟悉。好像……梦里也有这个声音？或者在……别的地方听过？”
她说不清，但那旋律像一把小钩子，轻易就勾动了心底某根沉睡的弦，引发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深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再继续哼唱，也没有解释。他只是伸出手，越过餐桌，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唇角不小心沾到的一点奶渍。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苏晚的脸更红了，却没有躲闪。
林深的指尖停留在她温热的皮肤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收回。一种无声的、带着悸动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
“今天天气很好，”他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下午要不要去趟超市？家里的牛奶好像快喝完了。”
他不再执着于追问她的梦境，也不再急于用自己完整的记忆去填补她的空白。他开始学会，让这些悄然回归的碎片，自然而然地沉淀，融合。
苏晚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吃早餐，耳根却依旧泛着红。
上午，阳光正好。林深在阳台打理那些多肉植物，苏晚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归程》的后期宣传方案。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阳台那个挺拔的身影。
脑海里，图书馆斑驳的光影，他奔跑时带起的风，旧报纸的气味，还有那莫名熟悉的轻快旋律……这些来自不同梦境的片段，此刻竟隐隐有了重叠的趋势。它们不再是完全孤立的岛屿，而是被一种朦胧的、情感上的线索悄然串联。
她仍然想不起具体的、连续的情节，但那种“曾经存在过”的感觉，变得越来越真切，越来越沉重。
她看着他小心地给一盆生石花浇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专注柔和。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酸楚与甜蜜的暖流，冲得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好像……真的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而他现在，正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帮她将那些散落的珍珠，重新拾捡起来。
即使她暂时还无法将它们串成项链，但仅仅触摸到珍珠温润的质感，已足以让她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贵，以及……一种深埋的、源自本能的心安。
梦境与现实，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悄然重叠。
而潜藏于这平静温馨之下的，是对更多记忆回归的期盼，以及对那份呼之欲出的、庞大过往的，一丝隐秘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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