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整个古城县都沉浸在八强抽签结果带来的喧嚣中时,距中心广场数里之外的一座静谧别院里,空气却冷得像冰窖。
这里是浮云剑阁的临时驻地。
一间陈设雅致的厢房内,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怎么也散不掉。
白少轩面无血色地靠在床头,右肩被厚厚的纱布层层包裹着,脸色比身上那件浆洗过的白袍还要苍白。
他那双曾经如同盛满了星光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空洞地盯着窗外的一截枯枝。
就在刚刚,他经历了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刻。他引以为傲的剑,他视若生命的“清霜”,竟在他最信赖的同门和最狂热的粉丝面前,变成了一把意图噬主的凶器。而自己,被那柄发狂的剑操纵着,差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最后那一刻,师兄林疏影那冰冷凌厉的一指,虽然刺穿了他的肩胛,阻止了惨剧的发生,但也同时刺穿了他作为天才剑修的所有骄傲。
“走火入魔,”他喃喃自语,嘴里满是苦涩。这四个字,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魔咒,将永远地烙印在他的修行之路上。一个连自己的剑都控制不住的剑客,还算什么剑客?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否定的深渊里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少数族裔人民进步阵线,安保顾问,江夏川。”门外传来一个平稳的女声,“我能进来吗?关于你那柄有点叛逆的飞剑,我或许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白少轩一愣。工会的人?那个总是蒙着眼睛的神秘女人?她来做什么?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但“不同的看法”这几个字,像一根火柴,在他那片心湖中,划出了火光。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江夏川的身影,包裹在那件洗得发白的深棕色风衣里,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她那条标志性的黑色眼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与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格格不入。
她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锁定在墙角那个被重重符箓封印着的剑匣上。
“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她问。
白少轩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戒备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它很危险。”
“危险的不是剑,”江夏川的声音很平静,“是握剑的人,或者说,是企图操纵剑的人。”
她没有再征求白少轩的同意,而是直接走上前,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剑匣。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头受伤的野兽。
“很漂亮的剑匣,万年铁木所制,上面刻着三道静心凝神的符箓,手法是浮云剑阁独有的流云篆。能有效隔绝外部神念的窥探。看来,你的门派很爱护你。”她像一个专业的鉴定师,一字一句地分析着,“但是,这三道符箓在今天早上,被人重新加固过。在原有的符文上覆盖了一层新的灵力。这层灵力,气息和你师兄林疏影的,很像。”
白少轩的瞳孔猛地一缩:“你怎么知道?!早上确实是师兄帮我检查过剑匣。”
江夏川没有回答,她指尖在剑匣的锁扣处轻轻一点。
“嗡——”
剑匣内的清霜剑,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的悲鸣。
“看到了吗?”江夏川侧过头,虽然蒙着眼,但白少轩感觉自己被一道锐利无比的目光刺穿了,“你的剑,在害怕。它不是在害怕你,而是在害怕那个留在它身上的,不属于你的印记。”
她收回手,走到白少轩的床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微型的录像机,那是工会工程部改良过的小玩意儿,专门用来记录现场痕迹的。她将机器打开,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中,上面是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偷偷记录下的广场骚乱时的全景影像。
影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聚焦在那柄失控的清霜剑上。江夏川将画面定格,指着剑身上一处极其不起眼,米粒大小的暗淡斑点。
“这是灵力过载后留下的灼痕。但奇怪的是,它的形态不是发散的,而是内敛的,像一个微型的符文。一个你,和浮云剑阁所有人都没见过的符文。”
她调出另一幅画面,那是她让莱恩从大会数据库里找到的一份资料,一份关于那首诡异童谣的分析报告。
“再看这个。”江夏川指着童谣中那两句被特意标注出来的句子。
“‘十个小修士,下山把仙求,一个贪赶路,御剑入了魔;’”
“‘九个小修士,继续往前走,一个逞英雄,法宝反噬咯。’”
“白少轩,”江夏川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冰冷如铁,“你再仔细想想,今天在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你,因为演练剑法而走火入魔;你的师兄林疏影,为了救人而逞英雄,结果被一把无主之剑逼退,威严扫地。这两句童谣,像不像为你们量身定做的剧本?”
白少轩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被失败和羞辱冲昏了头脑。当江夏川将所有的线索冷静地摆在他面前时,一个他根本不敢去想的可能性,钻进了他的心里。
“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的剑,是被人动了手脚?是、是师兄?”
“我没有这么说。”江夏川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陈述我观察到的事实。能接触到你的剑,并在上面留下如此隐蔽手脚的人,必然是你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而你师兄林疏影,既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能力。至于动机。”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你,浮云剑阁百年不遇的天才,下一任阁主的最热门人选。你的光芒,是不是太耀眼,以至于让某些一直活在你光环之下的人,感到不安了?”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白少轩的心上。嫉妒,是修行路上最可怕的心魔,足以让至亲反目,让同门相残。
“不、不可能......”他还在徒劳地辩解,但语气已经充满了动摇。
“没什么不可能的。”江夏川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更加冷酷,“我们再来看这首童谣。为什么是十个?十个小修士。按照比武规则,八强已经决出,前八名都会有排名和奖励。但第九名和第十名呢?他们只是被淘汰的失败者,根本不会有任何官方排名。那么,童谣里单独把他们拎出来,预言他们的遭遇,意义何在?”
她没有等白少轩回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因为,这根本不是预言。这是一份计划书,一份犯罪清单。写下这份清单的人,他需要两个与比武大会核心利益无关,引人注目的牺牲品,来证明这首童谣的神圣性和不可违逆性。他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诅咒是真的。”
“而你,白少轩,就是被选中的第一个祭品。”
江夏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冷静而精准地剖开这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将那血淋淋的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白少轩面前。
“你的走火入魔,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经过精密计算的表演。目的,就是为了完美地印证童谣的第一句。而你的师兄林疏影,他导演了这场表演,他计算好了清霜剑失控的轨迹,计算好了他出场的时机。他那一指,看似是救人,实则是为了激发出清霜剑更强的护主本能,从而上演一出被后辈飞剑压制的苦情戏,完美地把自己也代入到逞英雄的受害者剧本里。一场戏,毁掉了你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又为他自己博取了同情。一箭双雕,干净利落。”
“最精彩的是,他把自己,也变成了童谣预言的一部分。一个导演,亲自下场扮演了一个受害者。还有比这更高明的洗脱嫌疑的方式吗?”
当江夏川说完最后一句时,白少轩已经彻底呆住了。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的傻子,被设计,被利用,被当成一枚棋子,用完即弃。而那个设计他的人,还是他最敬重、最信赖的师兄。
那份被背叛的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像岩浆一样,在他心中翻涌、燃烧,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颓唐和自我怀疑。
“那、那我该怎么办?”他抬起头,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夏川,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压抑的杀意。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被安抚的受害者,他变成了一个寻找武器的复仇者。
江夏川看着他,看着这头被唤醒的幼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到了窗边,看着远处那喧嚣的广场,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这是你的战争,白少轩。是你浮云剑阁的家事。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多管闲事的安保顾问。”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麦克式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冷酷。
“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现在就去找他对质。那太蠢了。我会养好我的伤,然后,我会去压上我所有的身家,去赌下一场比赛。”
“赌谁?”
“赌谁能活下来。”
江夏川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转身,拉开房门,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里,只留下若有所思的白少轩。
当江夏川回到福来客栈的别院时,李凯、詹姆斯等人正在讨论比赛的抽签分组。
“怎么样?”莉娜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到江夏川,懒洋洋地问道,“那个小白脸的脑子,修好了吗?”
“暂时。”江夏川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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