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庭的会议厅，与最高净化厅的紧迫感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精密仪器内部，环形金属长桌泛着冷光，墙壁是整面的数据流显示屏，无声滚动着心域各区域的监控参数和能量读数。空气里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以及人们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顾晏清坐在主位，身姿笔挺，如同雕塑。他的左侧是战略分析部的部长，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单片数据分析镜的中年男人。右侧，则是一个看起来与周围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周易。
周易有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嘴角似乎总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制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随意了些。但那双偶尔掠过的眼睛里，却藏着与他外表不符的锐利。
“所以，”战略分析部部长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镜，语气带着固有的审慎，“阁下，您决定亲自前往尘壤，目标是一个……流传于底层贫民口中的‘鬼手治愈师’？”他的用词精准，却难掩其中的质疑。“根据我们现有的、极其有限且未经证实的情报来看，此举的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尘壤环境复杂，情绪污染浓度极高，且存在大量不受控的武装流民。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让您亲身涉险，这不符合安全条例，也不符合逻辑。”
顾晏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部长，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调出了一份加密档案，投影在桌面中央。那是昨晚能源官员异变事件的最终报告，以及附带的那份来自尘壤的、关于“鬼手”处理异变体的模糊能量分析。
“分析这份残留报告。”顾晏清的声音没有起伏。
部长凑近仔细查看，眉头逐渐拧紧：“这……能量结构被未知手段重构，趋向稳定……这不符合已知的任何净化原理。像是……像是被‘梳理’了？”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充满困惑，“但这怎么可能？情绪回响是混沌的具象化，只能压制或中和，怎么可能被‘梳理’？”
“所以，它存在。”顾晏清淡淡道，“一个我们无法理解，但确实有效的‘变量’。”他指尖轻点，调出心域全局能量波动图，上面代表净庭核心区的几个点，正闪烁着不祥的、缓慢增强的红色警示。“常规手段的边际效应正在递减。我们需要新的解决方案，而不是坐等下一个高阶官员在会议室里变成‘噬灵’。”
部长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下去，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这时，周易开口了，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老大，这么说，你是打算去把那‘鬼手’请回来？万一人家不愿意呢？我听说尘壤那边的人，对咱们净庭可没什么好印象。”
“必要时，采取强制措施。”顾晏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能力，关乎心域的稳定。个人意愿，在集体存续面前，是次要考量。”
周易挑了挑眉，没再多说，只是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了解顾晏清，这位裁决官的思维模式永远以最高效率和对净庭最有利为基点，情感因素几乎不在他的计算范畴内。
“阁下，即便假设这个‘鬼手’真实存在，并且有能力，”部长再次试图劝阻，“我们也可以派遣精锐小队前往，何必您亲自……”
“我亲自去，效率最高。”顾晏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小队行动可能存在信息误差、沟通延迟，以及……潜在的判断失误。我需要第一手的准确评估。确认她的价值，以及……可控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此事列为最高机密。除在场三人，不得向任何部门泄露。”
部长深吸一口气，知道裁决官的心意已决，只能低头：“是，阁下。”
周易则笑嘻嘻地应道：“明白，老大。保密条例我熟得很。需要我提前做点什么吗？比如摸清那‘鬼手’常去的垃圾桶在哪？”
“做好接应准备。”顾晏清无视了他的调侃，站起身，深色的制服勾勒出他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在我返回之前，维持净庭现有防御等级，密切监控所有异常能量波动。尤其是……与旧时代‘情感净化计划’相关的任何线索。”
“情感净化计划？”部长愣了一下，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让他有些意外。
顾晏清没有解释，只是走向门口。“周易，跟我来。”
离开会议厅，走在空旷冰冷的廊道上，周易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低声道：“老大，你真觉得那个‘鬼手’，会和‘情感净化计划’有关？那玩意儿不是早就失败了吗？”
顾晏清步伐不变，目光平视前方，廊道墙壁光滑如镜，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失败的计划，不代表其影响会彻底消失。”他的声音在廊道中产生轻微的回响，“陈渊导师的失踪，计划的封存，以及如今层出不穷的新型污染……它们之间可能存在我们尚未发现的关联。这个‘鬼手’，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他停下脚步，望向廊道窗外。下方，是如同精密棋盘般的净庭都市，秩序井然，却也死气沉沉。而在视野的尽头，那道巨大的能量屏障之外，是被他们视为混乱与污秽之地的尘壤。
“理性要求我们排除所有不稳定因素，或者……将其纳入掌控。”他最后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永恒的真理，“准备穿梭艇，一小时后，出发前往尘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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