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效率果然极高。不到四十分钟，林星遥的个人通讯器便收到了简短的信息反馈：“人已找到，轻伤，妥善安置。勿忧。” 没有多余的字眼，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林星遥心中最后一丝焦灼的波澜。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感。
顾晏清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援助，让她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也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力量与权限在这座高塔中的意义。没有力量，连自己在乎的人都无法保护。这种认知，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埋下。
次日，当她再次踏入训练室时，心境已然不同。昨日的恐慌与无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近乎执拗的坚定。她看向顾晏清的目光里，少了几分之前的茫然与抵触，多了几分认真与……求知欲。
顾晏清似乎并未察觉她心态的微妙变化，或者说，他并不关心。他的注意力永远集中在目标和效率上。
“基础适应性训练阶段结束。”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从今天开始，进行高强度污染环境模拟训练。”
话音刚落，林星遥便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剧变。原本简洁空旷的训练室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昏暗的空间。天空是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污血般流动的云层。脚下是龟裂、散发着焦糊味的黑色大地，远处矗立着扭曲怪异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暗影。
更令人窒息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情绪回响”。不再是之前那种被模拟出的、相对单一的负面情绪，而是无数种痛苦、绝望、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的、狂暴的漩涡。它们如同实质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着感官，试图钻入意识的每一个缝隙。
林星遥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仅仅是站在这里，那庞大的、混乱的负面情绪洪流就让她感到头晕目眩，精神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翻腾，那层她辛苦构筑的、尚且脆弱的“边界”摇摇欲坠。
“环境模拟强度，等级五。相当于中型‘心渊噬灵’巢穴外围污染浓度。”顾晏清的声音在这片扭曲的空间中响起，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参数，“你的任务，是在此环境下，维持自身精神核心稳定，并尝试进行有限度的‘梳理’，目标是将周边十米范围内的情绪污染浓度降低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在这如同地狱般的环境中？林星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没有时间质疑或恐惧。因为下一秒，那些无形的情绪利刃仿佛找到了目标，更加疯狂地向她涌来。脑海中充斥着无数凄厉的尖叫、恶毒的诅咒、无助的哭泣……它们撕扯着她的意识，试图将她拖入这疯狂的深渊。
她闷哼一声，几乎要跪倒在地。本能地，她想要像以前那样，完全敞开自己去“接纳”和“感受”，试图理解并抚平这一切。但那股洪流太过庞大狂暴，她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要被撕碎。
“边界。”顾晏清冰冷的声音如同警钟，敲响在她几乎失守的意识边缘。
边界！对，边界！
她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集中全部精神，拼命地回忆着那种“区分自我与外界”的感觉，努力地将那层无形的、柔韧的“网”撑开。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泥石流中逆流筑堤，每一次精神力的凝聚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阻力。
她的“网”在狂暴的冲击下剧烈震颤，时而被撕开缺口，让部分混乱的情绪涌入，冲击得她精神摇曳，眼前发黑。汗水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衫，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崩溃，要被这片情绪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股极其稳定、极其纯粹的力量，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精准地锚定在她摇曳的精神核心之上。
是顾晏清的“绝对理性领域”。
他没有展开庞大的领域笼罩整个空间，而是将力量凝聚成一道无比凝实、无比清晰的“理性坐标”，直接投射在她的意识深处。那坐标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秩序和稳定，如同狂暴大海中唯一的礁石。
感受到那股力量的瞬间，林星遥几乎要哭出来。那不是救赎，而是指引。在那绝对理性的锚点支撑下，她混乱的精神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那摇摇欲坠的“边界”终于勉强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如同狂风中的蛛网，但终究没有彻底破碎。
她得以喘息，得以重新凝聚力量，尝试着引导、梳理周围那狂暴的情绪乱流。过程依旧痛苦万分，每一次细微的操控都像在刀尖上跳舞，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闸泄洪。
顾晏清始终站在她身侧不远处，身影在这片扭曲的模拟景象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提供的那个“理性锚点”却稳定得如同磐石，没有丝毫动摇。
他没有出手帮她抵御外界的冲击，也没有替代她进行梳理。他只是在那里，提供了一个绝对的、不会被她自身情绪和外界污染所影响的“基点”。
训练，在极致的痛苦与那唯一的稳定支撑中，残酷地进行着。
林星遥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她终于勉强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混乱波动抚平了一丝，达到顾晏清设定的那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时，她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瘫软下去。
预期的冰冷地面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支撑住了她彻底脱力的身体。
顾晏清扶着她，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但足够稳定。
“时间，三十七分钟。目标达成度，百分之九点八。未完全达标。”他平静地报出数据，然后补充了一句，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第一次尝试，结果……尚可。”
林星遥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在他手臂上剧烈地喘息，听着他冰冷的数据分析和那依旧吝啬的“尚可”。
但这一次，这两个字落入耳中，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分量。
在这地狱般的训练中，他提供的那个“理性锚点”，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而那近乎苛刻的训练本身，虽然痛苦，却让她真切地触摸到了自身能力的边界，以及……突破的可能。
训练升级了。
而某些东西，似乎也在无声无息中，开始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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