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沈氏咽气后,凤仪宫沦为死地。
永嘉公主亲自坐镇,一寸寸搜查这座承载了无数阴谋的宫殿。
暖阁深处,紫檀缠枝莲纹屏风后,那金砖闪烁的墙面。永嘉公主萧玉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块金砖边沿的缝隙。她屏退左右,轻轻敲击金砖。
“喀哒。”
那块金砖向内陷落半寸。暗格露在昏黄的光线下。一叠素笺,静静躺在格底。第一张纸上的内容让她如坠深渊:
“朕躬病笃,难继大宝。命皇子萧正继位,善待诸子。若萧衍胆敢图谋神器,诸臣工、勋贵、天下忠义之士,当共讨此贼!此诏昭告天下之日,即为逆贼授首之时!钦此!”
萧玉手中的素笺沉重如山。那落款处的先帝承天印在眼前模糊成一片血海……
原来,所谓的帝王心术,便是骨肉至亲亦可为棋,为饵,为祭品。
她的视线飞快掠过那叠纸,无数惊天的阴谋如恶鬼钻出地狱……
她将那叠纸飞速塞入衣襟,带着所有搜宫的“收获”,转身回到嘉鸾殿。
嘉鸾殿密室内,皇后的奶娘蜷在血泊中,指甲早被竹签楔穿。萧玉将一页密旨掷在她面前,那上面御笔朱批写道:
“郑云龙与静嫔往来甚密,恐有私。关乎天家颜面,皇后处置。”
“那年静嫔收下郑学政的《楚辞集注》,不过因书里夹着家乡的干桂花!陛下看得真切……当夜便摔了琉璃盏!”
那老妇喉咙里滚出呜咽:
“静嫔失足太液池那晚…老奴曾听她凄声诘问——‘妾身想识字,莫非也是罪过?’”
她惊恐的眼睛望向虚空,哆哆嗦嗦地继续道:“还有三皇子的母妃……贤妃娘娘…陛下忧惧镇国公商阙兵权过重,而贤妃与其夫人乃是血脉相连的亲姊妹。唯有除去贤妃,陛下才能安枕无忧。皇后娘娘…不过是陛下手中那把见血封喉的刀啊!”
萧玉的心如坠冰窟,她的手指轻抚发间那枚青玉翎长簪。
沉默良久,她唤来素心。
“更衣,去看望父皇!”
永嘉公主的车驾抵达西山别院,门口松涛如泣。
萧玉的青色斗篷掠过枯枝,暗金云纹在暮色中一闪而逝。
两名哑奴推开楠木殿门,浓重的药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榻上,曾经傲世天下的嘉隆帝蜷如虾米,嶙峋肩骨挂着松垮的明黄寝衣,咳嗽声撕心裂肺。萧玉立在阴影里,指尖抚过袖中冰凉的瓷瓶——凤仪宫搜出的“千机引”,瓶身那三字格外刺眼,萧玉认出是父皇的笔迹。
“父皇病中畏光,窗都钉死了?”萧玉冷漠问道。
老太监扑通跪地:“是…是太医嘱咐……”
萧玉忽抬手,“哗啦——”
锦帐金钩应声而断。一束烛光如剑劈开昏暗,正照在皇帝溃烂的嘴角。他惊惶蜷缩,露出枕下压着的半幅泛黄画轴,画中女子素衣执卷,鬓边一朵玉兰花,是与静嫔在书院初遇时的景象。
“母妃若活着,见您如今模样……”萧玉轻笑,“定要念那句‘最是人间留不住’。”
榻上的老皇帝剧烈咳嗽,浑浊眼珠暴突:“你…知道了……”
萧玉看向蜷缩在床榻上的嘉隆帝。她俯身,唇几乎贴上老皇帝耳畔:
“您怕母妃识字通了心窍,更怕郑云龙看出您奏折里的粗陋。可您忘了——”
她指尖一翻,广袖内那瓶搜凤仪宫所得的千机引无声洒进参汤,“整个大启朝,书法笔体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的,只有您!张申呈上的郑云龙‘罪证’,那笔字,是您仿的。”
玉勺抵住枯唇。
“喝吧,父皇。”萧玉眉眼弯如新月,“您教过女儿的,天家心事……要藏进药膳里温火慢炖。”
汤碗见底时,钉死的窗户缝隙忽有白鹭哀鸣掠过寒潭。萧玉对太监轻笑:
“传本宫令,陛下畏苦,日后汤药多辅以蜜糖。”
她回过神,看着床榻上那个垂垂老矣的父皇。没说一句话,转身——
踏出别院时,暮色吞尽最后一丝天光。萧玉抬手抚摸头上的青玉翎长簪。那簪子并不华丽,簪尾因年深日久的抚摩而浑圆。朴素的质感饱含了母妃一生无望的希冀。
她摊开掌心,一片干枯桂花随风落入寒潭……
当永嘉公主的车驾驶离西山别院那沉重的暮色时,麟德殿上的争端,已如暴风雨前的乌云般积聚。
宗政公暴毙的余波未平,新旧党争的裂痕,在权力更迭的震荡中,被撕扯得愈发狰狞。
麟德殿上,气氛凝滞。新任户部尚书赵之,手持玉笏,声音尖利如刮骨刀:
“陛下!这《启明十疏》其言祸乱朝纲!苏明远、苏明澈兄弟,借编纂新法旧法得失之名,行颠覆祖宗成法之实!其疏中所谓‘均田减赋’、‘轻徭薄税’,看似为民请命,实则是要动摇国本,坏我大启根基,此等狂悖之言,断不可行!”
他身后,一众守旧派官员纷纷附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御案之上。
龙椅上的新帝萧景宇,面色沉静,指尖却在龙纹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阶下。
商清月一身素雅宫装,脊背挺直如青竹。她缓缓出列,手中捧着一卷厚厚书稿,是苏明澈整理、苏明远昏迷前批注的《启明十疏》手稿。刚欲开口,赵之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一介女流,也敢到朝堂喧诽?”
商清月的声音压下了殿内嘈杂:
“陛下许我入朝发言,莫非赵大人是质疑陛下?还是要趁着苏家兄弟都在病中,在朝堂落井下石?”
“《启明十疏》不是颠覆,实为匡正。宗政公在时,亦曾言‘新旧皆虚妄,护国本为要’。此书稿,是苏氏兄弟呕心沥血,遍查州县,体察民情,方成此策。”
她展开书稿,指尖点在一行朱笔批注上:
“请看!此疏论及漕运改制,非是空谈减税,而是详列历年漕粮损耗、胥吏盘剥之巨!更提出‘分段承包,奖惩连坐’之策,若行此法,损耗可减三成,民力可舒,国库可盈!此乃动摇国本,还是夯实国基?”
她又翻至另一页:
“再看田亩之策!非是妄言均田,而是痛陈豪强兼并、小民失地之苦!主张‘清丈田亩,按实纳税’,抑制豪强,安顿流民!此乃坏祖宗成法,还是续祖宗‘民为邦本’之训?”
商清月字字铿锵,引据书稿,将守旧派扣上的“动摇国本”大帽一一驳斥。她目光如炬,扫过赵之等人:
“诸位大人扪心自问,是这书稿中桩桩件件、有据可查的民情国弊更动摇国本,还是诸位固守陈规、无视生民涂炭,更让这江山社稷危如累卵?”
商清月手中那卷沾染着苏明远病中气息、承载着苏明澈志向的书稿,此刻仿佛重逾千斤,压得旧党众人哑口无言。
新帝萧景宇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沉声道:
“商卿所言甚是。皇姐举荐果然英才。《启明十疏》,乃谋国良策。着内阁详议,择其可行者,速速推行!”
退朝后,永嘉公主萧玉并未回府。她径直步入御书房。
“皇上,”她眉宇间尚存急迫,“朝堂之争,非一日可解。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拘一格降人才,方是固本培元之道。”
她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奏章:
“臣请旨,开‘女科举’!仿照男子科考,设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允天下女子,凭才学入仕!启明女学,可为试点,选拔英才!”
萧景宇看着永嘉眼中燃烧的星火,沉默片刻。
他想起自己母亲贤妃当年与姐姐母亲静嫔一起偷偷看书调笑的温蔼岁月,想起母妃字字泣血的《贤妃兴学诏》,想起商清月朝堂上力挽狂澜的锋芒,最终提笔,在那份奏章上,落下一个“准”字!
“着礼部、吏部,会同永嘉公主,详拟章程。女科举,今岁秋闱,开考!”
圣旨一下,如同在死水般的朝堂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浪!无数深闺女子,闻此消息,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皇权的倾轧,并未只在庙堂之上回荡,也悄然漫入了苏府那弥漫着药香的庭院。
苏府茗竹轩内,苏明远依旧昏迷。郑茗坐在榻边,握着他冰凉的手,目光却落在匆匆赶来的商清月身上。
“玉皓,女学山长之职,我今日辞去。”
商清月一惊:“怀安!此时女学正需……”
“正因如此,才需你。”郑茗打断她,目光灼灼,“我之心力,已尽系于他一身。女学,是你与永嘉公主的战场,是‘启明’星火燎原之地。你比我更合适。”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我已把改良袖箭为连发劲弩的“神机图”交给工部。”她抚摸着那块“失而复得”的青螭衔月佩。
郑茗明白,她必须向新帝表忠心,为苏家,挣一份不容置疑的清白。新帝疑心已起。若此时稍有疏漏,将祸及苏氏满门。
商清月停滞一瞬,随即重重点头:
“明澈收到你的密信,一直在家告病不出。就是怕新帝生疑。好!女学交给我!‘商玉皓会发光’……我会让它,照亮更多人的路!”
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然。
不久,启明女学正堂内室上,一块崭新的紫檀匾额高悬,上书六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商玉皓会发光”。
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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