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挣脱了最后一丝冬日的桎梏,真正地、毫无保留地升起在维多利亚州的地平线上时,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随后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复苏。
积雪不再是顽固的白色壁垒,而是在阳光下化作涓涓细流,无声地渗入干渴的土地,只在背阴的角落和山体的褶皱里,残留着些许薄雪,像是不愿离去的、冬天的记忆碎片,在初春的寒意中闪烁着清冷的光。
蒋宸手里拿着一个木质的食盒,踏着湿润的、有些泥泞的地面,走向安念居住的那间宿舍。
清晨的空气依旧凛冽,他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团团白雾。
他敲响了那扇朴素的房门。
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安念那张带着些许慵懒、却依旧惊心动魄的容颜露了出来。
看到是蒋宸,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赶紧将门拉开些:“快进来,外面冷。”
蒋宸走进房间,一股混合着柴火气息的暖意扑面而来。
房间和他那间一样,简单得近乎刻板:
一张窄床,一个床头柜,一盏玻璃罩子的煤油灯,一个正跳跃着橘黄色火苗的小铁炉,一张木桌,一个衣架,还有一个高的铁架子,上面放着洗脸盆、毛巾和一块普通的肥皂。
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仿佛住在这里的人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赘物。
唯一的生气,似乎就来自那簇跃动的火苗,以及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
安念从桌边搬来唯一的那张凳子,放在火炉旁,示意蒋宸坐下。
两人就这样隔着温暖的火光,相对而坐。
蒋宸将食盒放在膝盖上打开,里面是一瓶用手帕裹着、尚带余温的牛奶,还有一份用油纸包好的三明治——松软的白面包夹着煎熟的鸡蛋和几片切得薄薄的酱肉。
“给你带的早餐,”蒋宸笑了笑,跳动的火苗将他的侧脸映得有些发红,也柔和了他眉宇间常有的、属于领袖的坚毅,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难得的温和帅气,“吃完后,我打算去一个地方。”
“好呀!”安念甜甜一笑,那笑容如同穿透阴霾的阳光,带着一种不谙世事般的纯粹。
她接过食盒,放在自己并拢的腿上,小心地拿起那份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带着一种与她此刻“孤女”身份不太相符的、浑然天成的仪态。
蒋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很专注,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未必完全明晰的复杂情绪,或许是保护欲,或许是那莫名的熟悉感,或许,仅仅是在这沉重的灾难之后,需要一点这样宁静的、属于“生活”本身的画面来慰藉。
安念吃着吃着,似乎感受到了那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泛起一层极淡的红晕,像初春的桃花瓣。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火光投下细密的阴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你…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呀?”
蒋宸心中没来由地一动,像是被那抹绯红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瞬间年轻了好几岁,甚至有些笨拙。
“害,就是…就是看你好好吃饭嘛。”他找了个算不上借口的借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
安念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下,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继续吃东西,速度却似乎快了些。
很快,三明治被吃掉了大约三分之一。
就在这时,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真切的关切:“你吃过没有呀?”
蒋宸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吃过了。”
语气自然,听不出破绽。
安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流转。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安静而迅速地将剩下的三明治吃完。
接着,她拿起那瓶温热的牛奶,却没有自己喝,而是拧开盖子,递到了蒋宸面前:“你喝不喝?”
一股混合着奶香和少女指尖淡淡气息的味道飘来。
蒋宸其实并不渴,但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很想接过那个瓶子。
他喉结微动,强行压下了那丝异样,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我不喝,这是给你带的。”
安念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她没再坚持,而是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牛奶瞬间少了一半。
她放下瓶子,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并不存在的奶渍,然后再次将瓶子递向蒋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软糯的、近乎撒娇的意味:“我喝不下了,你帮我喝好不好?不然就浪费了。”
她那绝美的容颜,在炉火的暖光映照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
那带着些许依赖和娇憨的口吻,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递送的动作而拉得很近,近到蒋宸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跳动的火苗和自己的倒影。
一阵恍惚感袭来,仿佛时空都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残留着她掌心温度和唇畔气息的玻璃瓶。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抿了抿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仰头将瓶中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好棒好棒!”安念立刻像个小孩子得到糖果般,开心地轻轻鼓掌,笑容灿烂得晃眼。
蒋宸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也不知是炉火烤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站起身,将空瓶子放回食盒,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我要去一个地方了,你跟我去不去?”
“要去!”安念立刻应道,也跟着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鲜亮的橙色羊毛大衣利落地穿上,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温暖的宿舍,踏入室外清冷的空气中。
脚下的土地泥泞而柔软,残存的薄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这景象,莫名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混合着悲伤与希望的特别感觉。
他们沉默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行,身影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有些孤单。
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另一拨人影。
是身体刚刚痊愈、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华安,他穿着厚厚的棉服,像一尊沉默的塔。
旁边是福伯,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几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还有陈砚,依旧是一身深色旧衣,拄着拐杖,眼神平静。
夏娃穿着她最喜欢的亮色衣服,像一只不安分的小鸟,而亚当则跟在她身后,似乎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打着哈欠。
“各位都来了呀,早上好!”蒋宸脸上重新挂上惯常的、令人安心的笑容,向他们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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