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五年的感业寺,时光仿佛被古柏的浓荫与缭绕的香烟凝滞。青灯古佛,梵唱悠扬,隔绝了长安城的万丈红尘,也禁锢着一些身不由己的灵魂。
武媚娘,昔日的太宗才人,如今身披粗糙的缁衣,素面朝天,在一众女尼中并不起眼。唯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眸,深邃如古井,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不甘,揭示着这具平静躯壳下隐藏的惊涛骇浪。她正于藏经阁中,默然整理着堆积如山的经卷,动作熟练而机械,檀香与旧纸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师太,这些是今日刚送来的经书,请您过目。”一个小尼姑怯生生地捧来一摞新典籍。
武媚娘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触手却觉纸质与寻常佛经不同。翻开一看,她愣住了。这并非任何佛教典籍,而是一卷手抄的《文道启蒙》。书页间,夹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叶脉清晰,上面用极其清秀灵动的字迹题着一句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没有署名,没有来历,如同一个无声的问候,又似一个隐秘的暗示,轻轻叩响了她沉寂已久的心扉。
经阁偶遇,新解惊心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藏经阁高窗的格栅,投下斑驳的光影。武媚娘照例整理书籍,当她踮起脚尖,费力去够书架顶层的几卷旧经时,一本薄薄的、封面空白的册子,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滑落。
她俯身拾起,拍去尘土。册子入手微沉,翻开第一页,几个字便让她呼吸一窒——《女诫新解》。
这并非宫中女子必读的班昭《女诫》。开篇立意便截然不同:
“相夫教子,岂是女子天生之桎梏?相天下,教万民,方显巾帼本色,不负此生。”
“古语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大谬!无才何以明是非、辨曲直?不明理,何以立身处世,何以不随波逐流,为人傀儡?”
字字句句,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更让她震惊的是,书页的所有空白处,都写满了细密的批注,字迹飘逸,与她得到的那片银杏叶上的字迹同出一源!批注者引经据典,对文道理解极深,却处处隐藏着自身的信息,仿佛一个匿名的导师,在黑暗中向她递来一支火把。
武媚娘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墨迹,指尖微颤,一个从未敢深想的念头,如同被禁锢许久的幼兽,开始在她心底不安地躁动。
“文道……女子,亦可修习么?”她低声自问,声音在空旷的经阁中几不可闻,却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夜半悟道,文种自成
是夜,万籁俱寂,唯有感业寺偶尔传来的更梆声,悠远而冰冷。
武媚娘躺在简陋的禅床上,辗转反侧,《女诫新解》中的字句如同活了过来,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尤其是那句“女子当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她灵魂深处某扇被铁锁禁锢的门。
她索性起身,悄悄点燃如豆的油灯,再次翻开那本薄册。当目光凝注在那行字上,心神与之共鸣到极致时,额间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虚空中,有无数细小的金色文字凭空浮现,它们不像佛经般劝人隐忍退让,而是充满了蓬勃的、昂扬的、不屈不挠的生机。这些文字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自动排列、组合、交织,最终,在她意念的焦点,缓缓凝聚成一个含苞待放、精致非凡的淡金色花苞状印记!
灼热感渐渐消退,化为一种温润的暖流,萦绕在眉心。
武媚娘难以置信地抬手,轻轻触摸额间。那里平滑如常,肉眼看不到任何异状,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印记的存在,以及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真实的能量。
“这……这就是文种?”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感业寺与世隔绝,她从未接触过任何正式的文道传承,这文种从何而来?
更神奇的是,在文种成型的刹那,许多原本模糊的知识与理念,如同早已封存在脑海深处,此刻被悄然唤醒——治国安邦的方略,民生经济的要义,甚至驭下用人的权衡之道……纷至沓来,虽不系统,却清晰可辨。
青灯秘录,隐墨传心
自那夜之后,武媚娘的生活多了一项隐秘的内容。在青灯摇曳的深夜,她开始伏案抄录那本《女诫新解》。
她用的并非寻常笔墨,而是用院中蔷薇花瓣精心捣汁,辅以几种常见草药特制而成的“隐墨”。写时字迹淡红,片刻后便隐没于纸间,肉眼难辨。唯有当她催动额间那微弱的文气拂过纸面时,字迹才会重新显现,如同心事的密码。
她在抄录中,不自觉地加入了自己的感悟,笔锋虽稚嫩,却已初显峥嵘:
“往昔困于方寸宫闱,只知争一席之地,博一人之宠,如今方知井外天地之广阔,众生之纷繁。”
“男儿可登庙堂,执掌乾坤,女子为何只能困守后院,仰望其背影?这世间道理,是谁定下的?”
某夜,她正全神贯注于笔端,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不等她反应,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禅房,灯火微微一晃。
来人拉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清丽绝俗却带着几分邪气的脸庞,正是阴癸派的守真。
守真目光锐利,上下打量着惊魂未定的武媚娘,最终定格在她光洁的额间,仿佛能看穿那无形的印记。
“果然……感应到此地有异常文气波动,纯净中自带贵格,与寻常文种迥异,特来查看。”守真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惊异,“竟是传说中的‘凤仪文心’……难怪你能无师自通,自行凝聚文种。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凤仪初现,调和预兆
在守真这位亦正亦邪的“导师”暗中指引下,武媚娘对自身文气的掌控日渐纯熟。她发现,自己的“凤仪文心”所产生的文气,似乎天生带有一种调和、安抚与洞察的特性,尤其擅长化解矛盾,明晰人心——这恰恰是治理国家最需要的能力之一。
一日,感业寺内因一批大户布施的香油钱分配问题,几位执事师太争执不休,面红耳赤。武媚娘只是捧着经卷,静静立于廊下,并未出声劝解。然而,当她心念微动,额间文种自然流转,一股无形无质却让人心境宁和的文气悄然弥漫开来。奇妙的是,那几位争吵的师太,语气渐渐缓和,最终竟互相致歉,握手言和。
事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尼姑拉着武媚娘的手感叹:“妙真师妹(武媚娘法号),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度,让人见了,便不自觉心生信服,想要听从。”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开始偶尔能做一些具有预兆性质的梦。某夜,她梦见北方大地赤野千里,禾苗枯焦,百姓面有菜色。醒来后心中不安,便通过守真,以匿名方式向京兆尹府投书,提醒朝廷注意河北道可能出现的旱情。起初并未引起重视,谁知一个多月后,河北道八百里加急,果然奏报旱灾!
此事虽未宣扬,却在极小范围内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新桃旧符,暗藏机锋
除夕之夜,感业寺收到了文道书院循例送来的年礼。其中有一卷特别的《女史箴图》,与宫中流传的版本大不相同。画中女子不再是温婉恭顺的贤妻良母形象,而是或执笔安邦,或定策富民,或挥斥方遒的巾帼英杰,眉目间尽是智慧与担当。
武媚娘在画卷末端不易察觉的卷轴接缝处,发现了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凤鸣九天,待时而飞。”
她心潮澎湃,面上却不动声色。取来寺院准备更换的新桃符,研墨挥毫,在上面写下自己最新的感悟:
“不让须眉,非为胜男;各展其长,方是正道。”
十六个字,力透纸背。写罢,她体内文气自然流转,与字迹中的意念相合,那方普通的桃符竟泛起了温润如玉的光泽,虽不耀眼,却持久不散。
隐在暗处观察的守真见状,心中暗叹:“凤仪文心,果然不凡!洞察先机,调和阴阳,暗合帝王平衡之术……假以时日,若得风云际会……”
然而,危机也如同潜行的毒蛇,悄然逼近。宫中某些势力,似乎听闻了感业寺有异常文气波动的风声,已派出了嗅觉敏锐的密探,暗中前来查探。
潜龙在渊,帝星初显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传来——皇帝李世民,竟突然摆驾感业寺祈福。
寺内顿时一片忙乱,众女尼跪伏在道路两侧,屏息凝神。武媚娘跪在人群中,深深低下头,将所有的锋芒与光华尽数收敛,额间的文种在她强大的意志控制下,隐没无踪,如同从未存在。
皇帝在寺中缓缓漫步,神色平静,目光偶尔扫过跪地的女尼,看不出喜怒。行至悬挂桃符的殿门时,他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武媚娘所书的那副桃符上。
“‘各展其长’……说得妙。”李世民轻声念出,驻足良久,似在品味,“看来这感业寺,虽是方外清静地,却也藏龙卧虎,不乏有识之士。”
随行在侧的袁天罡,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跪伏的众人。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武媚娘时,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仿佛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与众不同的气机。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如同沉默的礁石。
当夜,武媚娘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梦。梦中,她并非站在丹墀之下,而是高踞于太极殿的龙椅之旁,手指舆图,侃侃而谈,殿下文武重臣皆俯首倾听……
醒来时,心口犹自剧烈跳动,却发现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卷以普通经书封皮包裹的册子。翻开一看,内里竟是《帝王略论》!
她的手微微颤抖,翻开扉页,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与她之前所得如出一辙:
“凤隐于林,非不能鸣,待风云尔。”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上,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在这座看似与世无争的寺院深处,一颗未来将照耀整个大唐乃至千古的帝星,正于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同一片夜空下,远在文道书院的林知文,于观星台上骤然睁大了双眼。他清晰地看到,紫微帝垣之旁,一颗原本黯淡的辅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光华,缓缓亮起,其势虽初生,却已不容忽视。
天下这盘错综复杂的大棋,因这颗意外变量的出现,又将增添无穷的变数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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