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的提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萧玉镜和谢玄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以心头热血为引,炼制续命丹,为顾青眉争取时间。
“用朕的。”萧玉镜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决断。
“陛下!”谢玄猛地握紧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慌与反对,“万万不可!您是万金之躯,肩负江山社稷,岂能冒此风险?取心头血非同小可,若有差池……让臣来!臣的身体……”
“谢玄!”萧玉镜打断他,目光沉静而坚定地回视着他,“正因朕是皇帝,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为国奋战的忠烈之后,因救你而濒死却束手无策!这不仅是救青眉,更是安将士之心,固国本之义!你的责任是统筹全局,破敌制胜,不容有失。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仪,那是属于大晏女帝的担当。谢玄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腔的心疼与无力。他知道,在关乎道义与责任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比任何人都更坚韧、也更执拗的萧玉镜。
拂衣站在一旁,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深知此法凶险,但看着陛下决绝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圣意,只能竭尽全力,将风险降到最低。
“陛下,”拂衣躬身,声音凝重,“既然陛下圣意已决,请容臣准备。取血过程需绝对安静,且需辅以金针封穴,减缓血流,减轻痛楚与损耗。请陛下移步静室。”
萧玉镜点了点头,看向谢玄,放缓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的笑意:“放心,拂衣的医术,你我还信不过吗?不过是取一点血,休养几日便好了。”
谢玄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那紧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静室之内,烛火柔和,药香弥漫。萧玉镜褪去外袍,只着中衣,平躺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拂衣净手之后,取出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金针,神情专注如同进行一场最精密的仪式。
“陛下,请放松。”拂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出手如电,数根金针精准地刺入萧玉镜心口周围的几处大穴。一阵轻微的酸麻感传来,萧玉镜只觉得心脏部位的感知似乎变得有些迟钝。
谢玄被要求在室外等候,他如同困兽般在廊下踱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里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
拂衣取出一柄造型奇特、薄如蝉翼的玉刀,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玉刀以极其精准的角度和力道,在萧玉镜左胸心脉附近,划开一道极细、极浅的切口。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的抽离感。殷红的血珠,并非是喷涌而出,而是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般,一滴、一滴,缓慢而稳定地流入拂衣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暖玉瓶中。那血液,竟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同于常人的淡金色光泽。
萧玉镜闭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本源在缓缓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沉重冰冷。但她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取血的过程并不长,但对于室外等待的谢玄和室内操作的拂衣而言,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那般漫长。当暖玉瓶中收集到足够的血量时,拂衣迅速以特制药膏封住伤口,再次施针,稳固气血。
“陛下,可以了。”拂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萧玉镜缓缓睁开眼,脸色已然苍白如纸,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想扯出一个笑容让拂衣安心,却连抬动嘴角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
谢玄几乎是立刻冲了进来,看到萧玉镜那虚弱无力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单膝跪在榻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沙哑破碎:“玉镜……”
“没事……”萧玉镜气若游丝,努力想回握他,却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
拂衣立刻将准备好的参汤喂她服下,又迅速开始以那瓶心头血为主药,配合其他九味阳性药材,着手炼制“续命丹”。整个过程不容丝毫分心。
谢玄将萧玉镜小心地抱起,送回寝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看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怜惜。
几个时辰后,拂衣终于炼制好了“续命丹”,那丹药呈赤红色,散发着奇异的温热与药香。他立刻前往顾青眉所在的医帐,将丹药给她服下。
丹药入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顾青眉灰败的脸上竟真的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虽然仍未苏醒,但那微弱的气息似乎变得平稳有力了一些。拂衣仔细诊脉后,确认丹药起效,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延缓了毒素的侵蚀。
“陛下所献之血,效果比预想的更好。”拂衣对守在一旁的谢玄低声道,“顾参军性命暂时无虞,我们有了更多时间寻找‘赤阳草’。”
谢玄闻言,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了些许。他回到寝殿,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萧玉镜,却见她依旧沉睡,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差了一些,心中不由又是一紧。
“拂衣,陛下的情况如何?为何脸色愈发苍白?”谢玄急切地问道。
拂衣也觉得有些异常。按理说,取血之后虽会虚弱,但服用了参汤,又休息了这几个时辰,不应如此。他上前,再次为萧玉镜仔细诊脉。
这一次,他的手指搭上萧玉镜的腕脉,凝神感知了许久。起初,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随即,他脸上的凝重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取代,紧接着,那惊愕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喜悦与担忧的复杂神色。
他反复确认了数次,终于收回手,看向一脸焦灼的谢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开口道:
“殿下……陛下她……并非只是因为失血过度才如此虚弱……”
“那是为何?”谢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拂衣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陛下这是……喜脉。而且,根据脉象显示,龙胎已有月余。只是……陛下连日操劳,心神损耗巨大,加之此次取心头血,元气大伤,动了胎气,才会晕厥不醒,脉象如此虚弱。”
喜脉?
龙胎?
月余?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一道接一道地炸响在谢玄的脑海中!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玉镜……有孕了?
他们……有孩子了?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那是他与玉镜血脉的延续,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在这烽火连天的北境,降临的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然而,这股狂喜还未持续一瞬,就被更深的、如同冰水浇头般的恐惧所取代!
动了胎气!元气大伤!晕厥不醒!
在这战火纷飞、危机四伏的朔方城!在她刚刚为他、为顾青眉付出了心头血之后!
“孩子……玉镜……她……”谢玄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抓住拂衣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拂衣!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
拂衣理解谢玄的失态,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殿下稍安勿躁。陛下脉象虽弱,但根基尚在,龙胎……暂时无虞。只是此番损耗太大,胎像极其不稳,必须立刻静养,绝不能再有任何劳心劳力之事,更不能再动用内力或受任何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玄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靠在床柱上。他看着榻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萧玉镜,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喜悦、担忧、后怕、自责……种种情绪疯狂交织。
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怀着他们的孩子,却日夜兼程御驾亲征,在这苦寒之地与他并肩作战,处理繁重军务,甚至……刚刚还献出了心头血!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拂衣再晚一些发现,或者取血过程中出了任何差池……
巨大的后怕让他浑身发冷。
“拂衣,”谢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无论如何,保住陛下,保住……孩子。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臣必定竭尽所能!”拂衣郑重承诺,“当务之急,是让陛下安心静养,辅以温和的安胎药物,慢慢恢复元气。至于前线军务……”他看向谢玄。
谢玄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凶狠的守护之意。他轻轻抚上萧玉镜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一切有我。”他低声道,像是在对萧玉镜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从此刻起,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你只需好好休息,保护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他俯下身,在萧玉镜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轻柔、却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吻。
窗外,北境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在这间温暖的寝殿内,一个关乎帝国未来、承载着无尽爱与责任的小小生命,正在沉睡的母亲体内,悄然扎根。而得知这个消息的谢玄,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与决心。为了他的妻子,为了他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这大晏的万里江山,北境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他要给他的家人,一个太平、安稳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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