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夫的笑容和话语，让林悠然瞬间绷紧了神经。她下意识地挡在萧景澜身前半步，手已悄悄按在了藏于袖中的匕首上。此人出现得太过巧合，语气也太过笃定，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萧景澜却比她镇定得多。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车夫和那辆看似普通、实则车辕结实、马匹矫健的马车，又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驿道前后，心中已然明了。他们别无选择，无论是福是祸，都必须登上这辆马车。
“正是。”萧景澜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有劳了。”
车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跳下车辕，恭敬地掀开车帘：“二位请，车内备有清水和薄毯，可暂解疲乏。”
林悠然扶着萧景澜上了马车。车内果然如车夫所说，陈设简单却干净，角落放着水囊和两条灰色的薄毯。她将萧景澜安置在铺着软垫的位置上，自己则紧靠着车门坐下，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驿道不疾不徐地向北而行。
车厢内气氛凝滞。萧景澜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暗自调息，感受着体内伤势的恢复情况，以及那墨绿色药膏带来的持续效力。林悠然则透过车窗缝隙，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景物和那车夫的背影。
车夫驾车的技术很稳，对道路也极为熟悉，遇到坑洼会提前减速绕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颠簸。他一路沉默，除了偶尔挥动马鞭，并无多余动作，也未曾回头窥探车厢。
“王爷，你觉得他……”林悠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是友非敌。”萧景澜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沉，“至少目前是。若我所料不差，他应是……慕容将军的人。”
慕容锋？林悠然心中一动。是了，姨母赵寰临终前让他们去北境找的，就是这位镇北大将军。看来，慕容锋的势力早已渗透至此，甚至可能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向，才能在关键时刻派出接应。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安心，但并未完全放松。慕容锋是敌是友，尚需验证。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寮，供往来行旅歇脚。车夫将马车停在茶寮外的僻静处，回头对车内道：“二位贵人，在此稍作歇息，饮些热茶再赶路吧。”
萧景澜睁开眼，与林悠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走进茶寮。茶寮内只有两三桌客人，多是些行脚的商贩，并无可疑之人。他们选了个靠里的角落坐下，车夫则自去安排茶水和简单的吃食。
热茶下肚，驱散了几分寒意和疲惫。简单的面饼和酱菜，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人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萧景澜吃得不多，显然伤势依旧影响着他的胃口。
林悠然一边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茶寮内外。她注意到，那车夫并未与他们同坐，而是坐在门口的位置，背对着他们，看似在喝茶，实则目光敏锐地扫视着驿道上来往的零星行人。
就在他们准备起身离开时，茶寮外又驶来一辆马车，看规制像是某个小官宦人家的家眷。马车停下，几名仆役簇拥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走了下来，恰好坐在了他们邻桌。
那女子身形窈窕，虽看不清面容，但举止间自带一股书卷气。不知为何，林悠然总觉得那女子的身影，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休息片刻，两人重新登上马车，继续北行。接下来的路程颇为顺利，再未遇到任何拦截或袭击。天色渐晚，马车驶入了一个规模不大的边境小镇，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后院停下。
“今夜在此歇宿。”车夫安排好房间，依旧是两间相邻的上房，并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和煎好的汤药，“这是根据贵人伤势配的汤药，有助于恢复。”
一切安排得周到妥帖，无可挑剔。
房间内，林悠然伺候萧景澜服下汤药。药汁苦涩，萧景澜却眉头都未皱一下，一饮而尽。
“这慕容锋，倒是心思缜密。”萧景澜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小镇渐起的灯火，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不知，他这份殷勤背后，所求为何。”
林悠然为他掖好被角，轻声道：“无论如何，眼下我们确实需要他的庇护和帮助。至于所求……等见到他本人，自然知晓。”
萧景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林悠然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悠然微微一怔，垂下眼眸：“妾身分内之事。”
屋内烛火跳跃，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寂。
是夜，林悠然躺在隔壁房间的床榻上，却久久无法入睡。连日来的奔波、惊吓、以及萧景澜那句突如其来的“辛苦”，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她与萧景澜之间的关系，在一次次生死与共中，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口哨声，三长两短，重复了两次。
不是他们与车夫约定的暗号！
林悠然瞬间清醒，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后院墙角阴影里，一个模糊的黑影快速打着手势，随即扔进来一个小纸团，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
她心中惊疑，等外面再无动静，才小心地拾起纸团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小心车夫，明日途中有变。”
没有落款。
林悠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警告来自何人？是敌是友？车夫不是慕容锋的人吗？明日途中……会有什么变故？
她将纸团就着烛火烧毁，看着跳跃的火苗，只觉得前路更加迷雾重重。
她正凝神思索，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了萧景澜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紧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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