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居在莫老和两支小队离开后,显得格外空寂。
林悠然站在听荷轩的露台上,望着湖面出神。晨雾还未散尽,远处的岛屿若隐若现,像水墨画中淡去的远山。这本该是宁静的江南晨景,但她心中却无法平静。
青芷端来早膳,见她眉间轻蹙,轻声劝道:“王妃,莫老他们经验丰富,定能平安归来的。您先用些粥吧,孙大娘特地加了莲子,说是安神。”
林悠然回过神,接过瓷碗。粥熬得软糯,莲子清甜,但她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不是没胃口,而是体内那股新觉醒的力量还在隐隐躁动,让她难以真正放松。
自那滴圣莲之血融入体内,她就像多了一个感官——能模糊感应到与圣莲、建木相关的“古地”气息,能觉察到源暗之力的波动,甚至对三眼教徒的存在都有微弱的警觉。这种感觉很奇妙,但也让她时刻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青芷,我想去藏书阁。”她忽然说。
“现在?王妃您还没休息好……”
“睡不着。”林悠然站起身,“与其在这里空等,不如多了解些东西。圣莲血脉、青竹令、归墟之眼……这些秘密关乎我和孩子的命运,我不能一无所知。”
青芷见她态度坚决,不再劝阻,取了件披风为她披上:“那奴婢陪您去。”
藏书阁内,林悠然直接走到“上古异闻”那一栏。上次她只粗略看了《太湖源流考》和《青竹秘录》,这次她打算系统地翻阅所有相关记载。
她从最古老的羊皮卷开始。这些卷轴用特殊药水处理过,虽历经数百年,字迹依旧清晰。开篇记载的是关于“天地初开”的神话:
“混沌分,阴阳立。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天地间有木,名曰建木,贯通三界。建木有灵,化七枝散落,镇守地脉七窍,以固乾坤……”
“后有无名之暗自九幽生,欲吞噬万物,建木七枝聚而封之,于太湖底成‘归墟之眼’。然封印需圣莲血脉世代守护,莲侍一族由此生……”
林悠然指尖轻抚过“莲侍一族”四个字。记忆碎片中那些白衣女子的身影再次浮现——她们在祭坛上起舞,以血脉为引加固封印;她们记录着每一次封印松动的征兆;她们在族人中挑选最纯净的血脉,传承使命。
而她,就是这一代的传承者。不是巧合,而是注定。
午后,林悠然在藏书阁的竹榻上小憩了片刻。
她做了个短暂的梦。梦中她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前,门上有七处凹陷,形状正对应七枚青竹令。门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她想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王妃!王妃!”
青芷的声音将她唤醒。林悠然睁开眼,额上全是冷汗。
“您做噩梦了?”青芷担忧地问。
“没事。”林悠然坐起身,平复着心跳。那个梦太真实了,青铜门的触感、门后的气息、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都清晰得不像梦境。
她看向窗外,日头已西斜。算算时间,莫老他们离开快一整天了。
“有消息吗?”
青芷摇头:“还没有。不过外围暗哨回报,湖面上今日比往日安静,连常走的商船都少了许多,有些反常。”
反常即是预警。林悠然心下一紧。三眼教在龟背屿失利后,不可能就此罢手。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酝酿。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摊开纸笔,开始整理今日翻阅古籍得到的信息。一条条线索在她笔下串联:
归墟之眼——上古源暗封印之地,位于太湖底,需圣莲血脉守护。
建木遗址——七枚青竹令齐聚可开启,内藏彻底消灭源暗之法。
三眼教目的——集齐青竹令,打开归墟之眼释放源暗,同时进入建木遗址获取力量。
而她自己,身为圣莲宿主、青竹令持有者、漠北之子母亲,正是这一切的关键枢纽。
笔尖停顿,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眼教教主,究竟是什么人?能统御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邪教,谋划如此庞大的阴谋,绝非凡俗之辈。古籍中从未提及三眼教的起源,只说其崇拜源暗,功法邪异。
她重新翻开那些记载三眼教作乱的史料。从三百年前第一次有明确记录的祭祀活动,到近百年来愈演愈烈的渗透,这个教派仿佛影子般附着在王朝兴衰的脉络上。每一次朝堂动荡、边疆战乱、天灾人祸背后,似乎都有他们的影子。
而最让林悠然在意的是,几乎所有史料都提到,三眼教高层——尤其是教主和长老——似乎拥有远超常人的寿命。有记载称,一百二十年前被剿灭的一位三眼教长老,五十年后又在别处出现,容貌未改。
“难道……他们掌握了某种长生之法?”她喃喃自语。
联想到源暗之力吞噬生机的特性,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三眼教高层或许是以他人生命为代价,延续自己的寿命。若真如此,那他们对源暗的追求就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永生。
而这个猜想,让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三眼教教主,产生了更深的忌惮。
傍晚时分,第一支小队传回了消息。
不是莫老那队,而是去沉剑渊的影九小队。传讯用的是一种特制的防水竹筒,由训练有素的水鸟送达。竹筒内是一张用炭笔绘制的简图和寥寥数语:
“沉剑渊底有巨大剑形石碑,刻古老符文,与青竹令图示有七分相似。石碑周围水流诡异,似有阵法,无法靠近。发现三眼教活动痕迹,疑已先行探查。我们暂退,待命。”
简图上画着沉剑渊的地形——一道狭长的水下裂缝,深处标注着剑形石碑的位置。旁边还画了几个诡异的符号,正是影九所说的“古老符文”。
林悠然仔细辨认那些符号。她虽不认识,但血脉中的某种感应让她觉得熟悉。取出纸笔,她凭记忆将这些符号临摹下来,然后去藏书阁翻找对比。
在一本名为《上古符箓残卷》的破旧册子里,她找到了相似的字形。那本书是苏家先祖从某个古墓中带出的陪葬品,大半已残缺不全,但恰好有她临摹的几个符号。
注释写道:“此乃建木守护者所用‘青木文’,传为建木枝叶纹理所化,有沟通地脉、驾驭生机之能。”
青木文!果然是建木相关的遗迹。
林悠然心跳加快。沉剑渊底的剑形石碑,很可能就是建木七枝之一的“沉剑令”所化。而三眼教已经盯上了那里,他们手中是否已经有其他青竹令?若集齐七枚……
她不敢再想下去。
“青芷,准备纸笔,我要给影九回信。”
回信中,她叮嘱影九小队不要轻举妄动,以监视为主,记录下三眼教的活动规律和人员配置。同时,她将《上古符箓残卷》中关于青木文的解读也抄录了一份,让影九尝试辨认石碑上的完整内容——或许能从中得知这枚青竹令的具体能力和获取方法。
信写好后,交给专门负责传讯的护卫。水鸟振翅飞入暮色,很快消失在天际。
林悠然站在廊下,望着水鸟远去的方向,心中却越发不安。沉剑渊那边有三眼教活动,竹海洞天呢?莫老他们是否也遇到了危险?
夜色渐深,湖上起了风。
第二日清晨,林悠然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王妃!莫老那边有消息了!”青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
林悠然立刻披衣起身。传讯的竹筒已经被送到听荷轩,她接过打开,里面是莫老亲笔写的字条,字迹仓促:
“竹海洞天深处发现建木祭坛,坛上有第二枚青竹令的印记凹槽,但令已失。发现大量三眼教近期活动痕迹,疑已取走竹令。另,祭坛壁画显示,七令齐聚需‘圣莲之血’为引。我们被发现了,正撤离,可能被追踪,勿回水云居,改道‘月牙湾’。”
短短数语,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第二枚青竹令的印记凹槽,但令已失——这说明三眼教很可能已经得到了那枚竹令!加上龟背屿圣莲之血被夺未遂,沉剑渊被盯上,三眼教的进度远超预期。
而“七令齐聚需圣莲之血为引”,更是坐实了林悠然最坏的猜想:她不仅是钥匙,还是祭品。
“月牙湾在哪里?”她急问。
青芷迅速展开水域图,指向太湖西南角一处形如月牙的小湾:“在这里,距离水云居约三十里,是苏家另一处隐秘据点,但规模很小,只能临时避难。”
林悠然当机立断:“传令,水云居所有人即刻准备撤离,重要物资和古籍打包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销毁或隐藏。我们分三批走,在月牙湾汇合。”
“王妃,那莫老他们……”
“我去接应。”林悠然的声音不容置疑,“青芷,你带第一批人先走,按莫老说的路线。我带四名护卫走另一条水路,去竹海洞天方向接应莫老。”
“不行!太危险了!”青芷急道,“您还有身孕,怎么能……”
“正因为我身怀圣莲血脉,才可能帮到他们。”林悠然打断她,“三眼教的目标是我,若我真的出现在接应路上,反而能引开部分追兵,为莫老他们减轻压力。”
这个决定看似冒险,实则经过深思熟虑。水云居已经暴露,留下或撤离都面临被追捕的风险。既然如此,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打乱对方的部署。
青芷还要再劝,林悠然已经转身开始收拾必要物品。除了随身药物和干粮,她只带了三样东西:那枚苏淮安给的竹叶玉佩、记录着古籍关键信息的笔记、以及从藏书阁取出的一卷《建木秘史》。
半炷香后,水云居内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护卫们有条不紊地销毁文件、搬运物资、布置伪装。青芷含泪带着第一批人乘船离开,走前将一枚信号烟花塞到林悠然手中:“若遇险,就放出这个,月牙湾的人会看到。”
林悠然点点头,目送她们的船消失在晨雾中。
林悠然选择的接应路线,是一条逆时针绕行太湖西岸的水道。
这条路比直接去竹海洞天远一倍,但沿途多浅滩芦苇,易于隐蔽。更重要的是,这条路线会经过沉剑渊附近——如果影九小队遇到麻烦,她或许也能接应。
船是特制的小快舟,船身涂着与湖水相近的灰绿色,四名护卫都是莫老亲手训练的精锐,水性极佳,且擅长水战。
船行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护卫队长“影三”低声提醒:“王妃,前面就是‘鬼见愁’水道,水流复杂,暗礁多,要小心。”
林悠然点头,手不自觉抚上发间的青竹令。自从圣莲之血觉醒后,她对危险的预感越发敏锐。此刻,竹簪正传来微弱的警示性震动。
“减速,靠右岸走。”她轻声下令。
船刚调整方向,左前方芦苇丛中忽然传出“哗啦”一声水响!不是鱼跃,而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戒备!”影三低喝,四名护卫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两人持弩警戒,两人握刀护在林悠然身前。
芦苇丛静了片刻,然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踉跄着爬上岸边浅滩。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黑色水靠,背上还插着半截断箭,看身形竟有几分眼熟。
林悠然定睛一看,心中剧震——那是影九小队的一名护卫!
“救人!”她急道。
两名护卫迅速将人拖上船。那人已经意识模糊,见到林悠然,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衣袖:“沉剑渊……陷阱……三眼教有……有第二枚竹令……他们故意……引我们……”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林悠然迅速检查他的伤势。箭伤在背,入肉不深,但伤口周围发黑溃烂,明显有毒。更严重的是内伤——五脏六腑都被震伤,若非修习过内功,恐怕早已毙命。
“是源暗之力造成的。”她沉声道,同时催动青竹令的生机之力,注入伤者体内。翠绿光华流转,伤口处的黑气被缓缓逼出,但内伤太重,只能暂时吊住性命。
而就在这时,前方水道转弯处,三艘快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呈品字形拦住了去路!
船上站着的不是三眼教黑衣人,而是身穿朝廷水师服饰的官兵。但这些人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手中刀剑泛着不祥的黑气。
为首一艘船的船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龟背屿交过手的骨杖祭司!
他看着林悠然,露出森然笑意:“圣莲宿主,我们又见面了。教主有请,还请随我们走一趟。”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碧玉竹簪。那竹簪的款式与林悠然发间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近乎墨绿,此刻正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第二枚青竹令,果然已在三眼教手中!
林悠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前有堵截,后无退路,而莫老那边情况未卜。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境。
但她没有慌乱,反而异常冷静。目光扫过三艘船上的“水师官兵”,又看向骨杖祭司手中的墨绿竹簪,脑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
“如果我不去呢?”她淡淡开口,同时暗中对影三打了个手势。
影三会意,手指在船舷轻轻敲击,传递着只有护卫们才懂的暗号——准备突围,必要时弃船。
骨杖祭司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那就只好……得罪了。”
他手中墨绿竹簪光芒大盛,湖面骤然涌起黑色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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