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的到来就如同一阵恶风。
在幽暗地域永恒的穹顶之下,菌林没有日月,只有岩石自身脉络里流淌的微光,以及遍地荧光菌菇和发苔所构成的、宛如倒悬星海的光源。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孢子粉的微甜,带着一种深邃的、属于大地的寂静。
这片广袤的菌林,是菌人们的家园。巨大的伞菇如高塔耸立,肥厚的菌盖形成天然的屋舍,发光的丝状菌如垂柳般从树梢垂下,照亮蜿蜒的菌丝小径。
蔁人,这些由坚韧菌丝构成身体、形态类人却又与真菌共生的智慧生物,正在他们的家园中安静地劳作、低语交流。
然后,寂静被打破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气压的陡变,一种自上而下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菌林顶端最纤细的发光菌丝开始无声地摇曳,并非因为有风,而是被某种巨大存在掠过时带起的,近乎凝滞的气流所扰动。
菌人们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他们抬起头,无数双在黑暗中能捕捉到最微弱光线变化的眼睛,齐齐望向穹顶的黑暗。
什么东西从那里滑翔而出。
那是一头巨龙,鳞甲并非地上世界常见的金属色泽,而是宛如最璀璨的蓝宝石,在幽暗微光的映照下,泛出暗沉如午夜湖水的幽光。
它的翅膀宽大而有力,边缘锋利,同时带着岩石般的厚重感,每一次缓慢的扇动都悄无声息,却仿佛将整片空间都纳入其韵律之中。
巨大的身躯在菌林上空投下了一片移动的、令人窒息的阴影,遮蔽了大片荧光,仿佛夜幕本身在缓缓沉降。
它飞得如此之低,又如此安静,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无需咆哮,其存在本身已是无声的雷鸣。
恐惧,像最冷的孢子雾气,瞬间浸透了每一个蔁人的心,那是低等生物面对食物链顶端掠食者时,源自血脉本能的战栗,他们的菌丝微微发紧,体内的荧光物质也因紧张而明暗不定。
但紧接着,敬畏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年长的蔁人最先反应过来,他认出了那威严独角的含义,那是传说中统治着沙漠和风暴的残酷暴君,体现了秩序下的毁灭与奴役。它们极少现身,但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某种深远的变化,或是仅仅一次庄严的巡视?
蔁人长老立刻俯下身躯,将头部抵近了长满青苔的地面,如同涟漪扩散,所有看到巨龙的蔁人,无论正在做什么,都立刻停下,模仿长老的动作,纷纷匍匐下来。
整个喧闹的菌林,在几个心跳间,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无数恭敬俯卧的身影。
他们不敢直视,只能用眼角的微光感知那片巨大阴影的移动。
他们能感到巨龙的目光扫过菌林,那目光并非灼热,而是如同地底最深处的寒意,冷静、透彻,仿佛能看穿每一个菌丝节点,洞悉整个生态网络的脉搏。
但目光中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上位者的审视,如同主人巡视自己领土上一个特别而宁静的花园。
巨龙没有停留,也没有加速,保持着那种庄严而缓慢的滑翔,从菌林的一头,飞向另一头更深的黑暗。
阴影缓缓移开,被遮蔽的荧光重新洒落。
那庞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穹顶岩壁的转折处,又过了许久,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才如潮水般退去。菌人们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菌丝间传递着细微的、充满后怕与激动的“私语”(一种信息素的轻微波动)。
荧光菌林恢复了光晕流转,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陌生巨龙龙威的寒意。蔁人们知道,他们刚刚目睹了一个伟大生物,并将它永远的记在菌丝记忆之间。
无声滑翔,菌林外残破的鹦鹉螺跌落在了蓝龙的面前。
“总算到了,这一路上真安静,都没看到几个活动的蔁人。”
巨大的脚印出现在松软的地面,荧光苔藓衬托出庞大的轮廓。
守在鹦鹉螺旁着魔鬼早就等候多时,欲言又止,您的存在就能让蔁人的恐惧。
“我闻到了海鲜的味道。”卡利多姆的声音如同雷鸣,在洞穴中回荡。
夺心魔从阴影中浮现,有着的紫罗兰色皮肤,四条触须在脸前缓缓蠕动。
剧痛者没有携带随从,这本身就表明了一种自信或者傲慢。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寇穆尔阁下的子嗣,你的仆人非常冒昧。”
夺心魔的声音直接在蓝龙脑海中响起,那种感觉像是冰冷的触须探入思维表层。
蓝龙的眼睑半垂,这是不悦的标志。
“不要把触须伸向我的大脑,章鱼脸。”
“冒犯了,但您的仆人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情。”夺心魔陈述而非询问,“一头魔鬼,试图寻找夺心魔的灵魂,真是挑衅。”
剧痛者的触须微微卷曲,这是夺心魔思考时的无意识动作。
“………………。”蓝龙瞥了一眼仆人,表达自己的不满。
蓝龙从鼻孔喷出带着静电火花的气息:“我收回之前冒犯的话语,你也停止刺探我的大脑。”
剧痛者的眼睛微微眯起:“同意。”
卡利多姆感觉到大脑变得安静,挥退魔鬼凑近身子:“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篡改一位变异人类的思想,能否做到?”
夺心魔眼中闪过危险的光:“给我个理由。”
“嗬,如果是我的父亲在此,你是否也要问出这么多的问题!”
话语声从巨龙的齿间挤出,他一直在提防眼前的生物,同时还没忘父亲对他的教育:用力量威胁,别和这些章鱼脑袋玩弯弯绕。
“有趣,以问题回答问题,蓝龙中的异类。”
触须翘起,这是愉悦的表现。
“原来你有收集者的怪癖,我当然不会拒绝,未来还可以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夺心魔的意念收回,再次开口,说的语气恢复平稳无波:“我与附近的蔁人达成了合作,不要恐吓这些可爱的邻居,陪你走一趟,可以。”
夺心魔让步,蓝龙也见好就收,双方都知道这是某种程度上的初步认可,协议达成。
夺心魔转身,身体融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灵能涟漪。
蓝龙也露出了笑容:“哈哈,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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