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的泥土蒸腾着淡薄的灵雾，氤氲流淌，浸润着每一片舒展的叶、每一瓣初绽的花。
太玄静立其间，眸光沉静地掠过那些欣欣向荣的灵植。赤星草叶缘的金线已蔓延至叶脉中心，饱满欲滴；三叶蕴灵花提前绽开了第四片薄如蝉翼的瓣，莹莹微光流转不息。一切都快了十倍。灵溪水无声渗入阡陌交错的灵田，滋养出近乎妖异的生机。
他心下大慰，却又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蓬勃药力压过去的惕然。
目光掠过这片私家药园，心思已飞转至那仙途赖以攀援的诸般技艺。炼丹、炼器、阵法、制符、灵植、傀儡、御兽……七艺繁复，人力有穷，需得有所取舍。
御兽？鼻尖似已嗅到那混着腥臊的浓烈秽气，耳畔仿佛响起灵兽反噬时暴戾的嘶吼与囚笼破碎的刺耳声响。变数太大，羁绊太深，非清净之道。当弃。
灵植……他低头，看着脚下这片被催熟的土地，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经验已有，路却似到了尽头。十倍速生长之下，单纯的照料已无多少奥秘可掘。
余下五艺，炼丹、炼器、符文、阵法、傀儡， 在他心识府邸内已然有了方向。
心意既定，胸中块垒顿消。正好需往青玄坊市轮值巡查，正可顺路去了却这桩大事。
………
青玄坊市依旧人声鼎沸，各色流光掠空而过，或是御剑，或是乘着奇形怪状的飞行法器。空气里混杂着丹药的清香、法宝玉石的灵韵、还有不易察觉的妖材腥气与风尘仆仆的尘土味。
太玄完成巡查公务，脚步不停， 朝着九霄峰那座飞檐斗拱、古朴沉静的巨阁行去。
藏经阁寂然矗立，琉璃瓦在日照下流淌着温润光华，似一头蛰伏的巨兽。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无形阵法的威压，如渊渟岳峙，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内敛着浩瀚如烟海的知识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枚冰凉的外门弟子令牌，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波纹荡开，似水镜破碎，眼前景物豁然开朗。
阁内光线略暗，沉静的墨香与陈旧玉简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玄黑木架上，玉简、书册、骨片陈列井然，望不到尽头。唯有细微的灵力波动如同呼吸，在无数载体间无声流转。
柜台后，当值的执事弟子歪靠着椅背，眼皮耷拉，一副神游天外、百无聊赖的模样。直到太玄走近，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
“外门弟子，止步一层。”声音有气无力，带着点被打扰的清梦的不耐，“观看，一个时辰二十灵石。复制玉简，价格另算。基础功法三十下品灵石或十五贡献点，丹方五十灵石或二十五贡献点……”
话语顿住，他瞥了一眼太玄的服饰，补充道：“筑基丹丹方，一百灵石，或五十贡献点。”说完便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太玄略一颔首，并不多言，转身没入那鳞次栉比的巨大书架之间。
阁内时光仿佛凝滞。
他只循着标识缓慢行走，指尖偶尔拂过冰凉的玉简，神识扫过其上的简要注述——《小云雨诀》、《基础炼器材料辨识》、《低阶符箓大全一百讲》……琳琅满目，却皆非他目标。
足足半个时辰，他方才从深处走出，手中握着四枚新刻录的玉简，光泽温润。
《炼丹基础大全》、《炼器基础大全》、《阵法基础大全》、《符箓基础大全》、《傀儡初探》。
他将玉简放在柜台上，沉吟一瞬，又报出一连串名目：“辟谷丹、回气丹、养气丹、回春丹、聚气丹、回灵丹、破境丹、狂暴丹、驻颜丹……”略一停顿，“筑基丹丹方。”
那执事弟子初始尚有些漫不经心，一边收取玉简核算，一边听着丹方名目。听到“筑基丹”时，动作猛地一滞，倏然抬头，眼中爆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精光，上下重新打量着太玄，那点困倦怠惰瞬间扫空，脸上堆起极为热络的笑容。
“师弟，真是……深藏不露啊！”他飞快地掐算着，“五部典籍，基础每部三十，共一百五。丹方前九种，每种五十，四百五。筑基丹方一百。总计……七百块下品灵石！”
这个数目，对于寻常外门弟子，不啻于天文数字。
太玄面色平静无波，只解下腰间的储物袋，袋口朝下，微微一倾。
“哗啦啦——”
一片璀璨夺目的灵光骤然倾泻在暗沉的柜面上，清脆的撞击声打破了藏经阁一层的寂静。数百枚下品灵石堆积如山，纯净的灵气氤氲升腾，映得那执事弟子双眼发直，脸颊肌肉都因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微微抽动。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谄媚：“师、师弟！好生阔绰！这……这是发了哪门子横财？带带师兄呗！这藏经阁的差事，清苦得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太玄抬起眼，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语气平和得没有半分波澜：“师兄说笑了。哪有什么横财，不过是倒马桶、扫厕所，一块块灵石积攒下来的辛苦钱。师兄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一下杂役峰的管事？”
“倒、倒马桶？扫……扫厕所？”执事弟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底那点贪婪热切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窘迫和一丝被戏弄的羞恼。他讪讪地干笑两声，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灵石扫入一个特制的清点法器中，光晕一闪，数目无误。
“呵……呵呵，师弟挣灵石……真是不易，不易啊。”他尴尬地搓着手，“其实，还是多做宗门任务，赚取贡献点更划算些……”
“急于研习，任务耗时。”太玄收起那十余枚玉简和丹方，转身便走。
执事弟子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句干巴巴的：“欢迎师弟下次再来。”
青玄袍角在门口的光亮处一闪而逝，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残留空中。
“得几年不用来了吧，嘿嘿。”
………
重返竹舍，舍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一切声响与窥探彻底隔绝。
太玄径直走到静室中央的蒲团坐下，迫不及待地将心神沉入那枚《炼丹基础大全》的玉简。浩瀚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涌入他的识海，药性辨析、君臣佐使、火候把控、凝丹要诀……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奥秘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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