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阴冷潮湿。
一堆篝火驱不散刺骨的寒意,反而让洞壁上的水汽凝结成珠,滴滴答答落在众人身上。
寒疾开始蔓延。
几个底子薄的兄弟已经发起低烧,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最棘手的,是鲁智深。
他背上的箭伤,在冰冷的泥水里泡了一夜,此刻已经化脓,腥臭的黄水不断渗出,染透了垫在身下的破布。人烧得滚烫,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胡话,眼看就要不行了。
众人围着他,束手无策。
“哥哥,再这么下去,和尚怕是……熬不住了。”杜迁红着眼圈,话语里满是绝望。
林冲蹲在鲁智深身边,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
青绿色的霉斑。
在潮湿的岩缝里,在腐烂的木头上,随处可见。在别人眼里,这是肮脏与腐朽。
但在林冲眼里,这是救命的希望。
青霉素。这个时代的救命仙丹,就藏在这腐朽之中。
他猛然起身。“曹正!带几个人,去洞里最潮湿的地方,把所有长绿毛的东西都给我刮下来!越多越好!”
曹正一愣,满脸不解,但还是立刻应声:“是,哥哥!”
很快,一堆散发着霉味的腐败物堆在了林冲面前。众人嫌恶地捏着鼻子,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林冲不理会他们,找来一块干净的粗布,铺在陶罐上,将那些绿毛腐渣倒上去,然后用溪水反复冲淋过滤。最后,他将浑浊的滤液架在火上,小心翼翼地熬煮。
半个时辰后,一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深褐色药液出炉了。
“哥哥,这……这能喝吗?这比砒霜还毒吧!”施恩看着那碗东西,脸都绿了。
林冲端着碗,走到鲁智深身边,捏开他的嘴,不由分说地将药液一点点灌了进去。
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林冲几乎没合眼,每隔几个时辰就给鲁智深灌一次药。
第三天清晨,鲁智深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中气十足地一声怒吼,震得洞顶碎石簌簌直掉。
“林冲!洒家梦见你拿毒水灌我?!”
林冲正靠在石壁上打盹,被他一嗓子吼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再骂一句,下次就真给你喝砒霜。”
洞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连日来的阴霾和绝望,仿佛被这一声怒吼和一句冷笑冲散了不少。
士气,总算回来了。
当天中午,林冲将朱武、武松、杨志等几个骨干召集到一处稍显平整的石厅。
“哥哥,我们眼下虽然暂且安稳,但此地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神机军师朱武首先开口,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这铜矿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宋江找不到我们,必然会上报朝廷。一旦官府大军前来围剿,此地无险可守,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众人纷纷点头,刚刚回暖的心又沉了下去。
林冲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沉甸甸的石头,扔在地上。
“铛”的一声。
“这是什么?”武松捡起来掂了掂。
“铁。”林冲的话语简单明了,“这废弃的铜矿里,伴生着大量的赤铁矿。我们脚下踩着的,不是绝路,是一座宝山。”
他站起身,开始发号施令。
“曹正,带人去砍伐硬木,烧制木炭!”
“杜迁,宋万,你们带人去挖黏土,我们要做坩埚!”
“武松,你带人做个大风箱出来!”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遵照他的吩咐行动起来。
林冲亲自动手,在石厅中央用黏土和石块垒砌起一个简陋的鼓风炉。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他指挥众人,将矿石敲碎,与木炭分层装入土制的坩埚,再放入炉中。
“鼓风!”
武松亲自拉动巨大的风箱,灼热的气流灌入炉膛,木炭瞬间燃烧起来,发出熊熊的火光,将整个石厅映得通红。
三天三夜。
十七个汉子轮流拉动风箱,汗水湿透了衣背,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座不起眼的土炉,仿佛在等待一个神迹。
第三天夜里,当坩埚被从炉火中取出,敲开之后,一团拳头大小、泛着暗红色光芒的液态铁块,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在冰冷的石板上迅速冷却,凝固成一块粗糙的铁坨。
“成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林冲顾不上休息,抓起铁锤,趁着那块粗钢尚有余温,开始奋力锻打。
火星四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他的动作精准而有力,每一次捶打,都将铁块中的杂质一点点逼出。脑海中,现代冶金的知识和这具身体千锤百炼的武艺完美结合。
一把粗陋但锋利的匕首,在他的手中渐渐成型。
当他用匕首的刃口在坚硬的岩石上用力一划,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仙法?”曹正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把匕首,又不敢。
林冲甩掉额头的汗珠,将匕首插在地上。
“这不是仙法。”
“这是技术。”
一片狂喜之中,武松却皱起了眉。“哥哥,钢是好东西,能打刀,能做甲。可我们没有粮食,人照样要饿死。”
一句话,又让众人冷静下来。
“我早有打算。”
林冲带着武松和朱武,走出矿洞,仔细勘察了周边的山地。
在矿山南麓,他找到一处向阳的缓坡,土质松软肥沃,旁边还有一条从山上流下的溪流。
“就是这里。”
他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图,嘴里说着众人闻所未闻的东西。
“地要深耕,开垄挖渠,把溪水引过来,这叫灌溉。”
“人粪、马粪、草木灰混在一起发酵,是最好的肥料。”
“粟米不能撒得太稀,也不能太密,要间开距离,让每棵苗子都能晒到太阳……”
曹正听得目瞪口呆,他家祖上三代都是庄稼人,也从未听过如此精妙的种地法门。
“哥哥,照你这法子,往年一亩地最多收三斗,现在……怕不是能翻一倍?”
林冲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冷冷地看着远方连绵的群山。
“翻一倍不够。”
“我要在五年之内,在这里养活十万流民。”
次日林冲再次将众人召集到石厅中央。
他环视一圈,目光从武松、朱武、曹正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一群沉默的汉子身上。这些人里,有青面兽杨志,小旋风柴进,金眼彪施恩,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还有没遮拦穆弘,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
他们都是信得过、敢拼命的兄弟。
“钢,我们有了。粮,我们马上也会有。”林冲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厅里回响,“但这些,只够我们活下去。”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活下去,然后呢?等着宋江那厮带人来‘劝降’?还是等着朝廷大军来围剿,把我们这点家当砸个稀巴烂?”
没人说话。这个问题,朱武昨天问过,但今天从林冲嘴里说出来,分量完全不同。
“哥哥,你的意思是?”朱武上前一步,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
林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杨志。
“杨志兄弟,你本是朝廷制使,只因丢了花石纲,落草为寇。你告诉我,你还信那朝廷吗?”
杨志脸色一白,拳头在身侧攥紧,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信。”
林冲又看向柴进:“柴大官人,你乃前朝皇族后裔,乐善好施,江湖上谁不敬你一声‘及时雨’?可结果呢?高廉那狗官一句话,就差点要了你的性命。这天下,还有你柴氏的安身之所吗?”
柴进长叹一声,苦涩地摇了摇头。
“所以,招安是死路一条!”林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宋江想当官想疯了,我们不能陪他一起去死!”
“那哥哥你说怎么办?咱们反了他娘的!”武松一拍大腿,早就等不及了。
孙二娘咯咯一笑,磨了磨指甲:“对,谁敢来,姑奶奶就请他吃顿好‘馅儿’的包子。”
张青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乱说。
林冲抬手,压下众人的议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锦囊,递到朱武面前。
“神机军师,你先看看。”
朱武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他猛地抬头看林冲,嘴唇都在哆嗦。
“哥哥,你……你这是要……”
“联络方腊。”林冲平静地说出四个字。
石厅内瞬间死寂。
方腊!江南的那个方腊!那个自称圣公,公然建国,杀官造反,搅得东南天翻地覆的方腊!
这已经不是落草为寇了,这是从龙之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赌一个新朝代!
“哥哥,这步棋太险了!”朱武压低声音,“方腊此人,野心极大,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们现在就是一群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怕老虎?”林冲反问,“我们有钢,有未来的粮草,还有一身的本事。我们不是去投靠,是去合作。我这信里,送了他一份他无法拒绝的大礼。”
他看向杨志、柴进、施恩、张青、孙二娘、穆弘、解珍、解宝八人。
“此事,需八位兄弟走一趟。”
“杨志兄弟,你熟悉官道驿站,不易引人怀疑。”
“柴大官人,你人脉广,财力足,可为沿途策应。”
“施恩、张青、二娘,你们三位精通易容打探,可为耳目。”
“穆弘兄弟,你是南地人,熟悉风土。”
“解珍、解宝,你们是最好的猎人,山林野地,来去自如。”
被点到名的八人,神色各异,但都站了出来。
杨志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这个任务,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朝着林冲一抱拳:“哥哥但有吩咐,杨志万死不辞!”
“好!”林冲将那封沉甸甸的密信,郑重地交到杨志手中。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万事小心。”
他拍了拍杨志的肩膀,目光扫过即将远行的八位兄弟。
“告诉方腊,北面,有我林冲。”
“他若有席卷天下之心,我愿为他,磨好这北方的第一刀!”
……
鲁智深这几天伤势大好,也能下地走动了。他看着林冲整日里不是在炉子边满头大汗,就是在田垄间满身泥污,忍不住开口讥讽:
“林教头,你从前在东京,是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何等威风。如今倒好,又当窑匠又当农夫,不嫌掉价?”
林冲正盯着炉火,头也不回。
“教头,教的是朝廷的奴才怎么听话杀人。”
“我现在,教的是不愿做奴才的汉子,怎么挺直腰杆活下去。”
当晚,林冲召集了所有人。
他当众立下了新的规矩。
“从今日起,我们这里不分什么头领、喽啰,只论功过!”
“凡参与冶炼、耕作、巡逻、采矿者,每日记‘功积分’!这积分,可以换粮食,换酒肉,换兵器,换药材!将来有了家眷,甚至能室的安置名额!”
“谁干得多,谁就拿得多!谁若偷懒耍滑,那就什么都没有!”
杜迁一拍大腿,激动地叫出声来:“这才叫公平!这比那梁山上排资论辈,靠着宋江哥哥一句话定前程,强了不止一百倍!”
二个月后。
第一批十把由粗钢锻打而成的钢刀正式出炉。
林冲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授刀仪式。
他将雪亮的刀柄,一把把递到武松、杨志等十位出力最多的兄弟手中。
最后,他举起自己那杆断裂后又被重新接驳的长枪,枪身上,用新得的匕首,深深地刻下了两个字。
不跪。
“从此以后,我们的命,不由天定,不由皇帝的诏书定!”
“就由我们自己手里这块铁来定!”
话音刚落,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兄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哥哥!不好了!山……山外来了好多人!”
武松一把抓起新刀:“是宋江的追兵?”
“不……不是!”那兄弟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疑,“是……是几百个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听说这里有支‘断梁军’,要……要来投奔我们!”
林冲猛地回头,望向矿洞外那片被星光照亮的群山。
他沉默了片刻,沉声下令。
“传令下去,开谷门,搭窝棚,熬米粥。”
“我们要建的,不只是一座山寨,是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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