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晚指尖发颤。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窗外是香江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半分寒意。
她将自己沉进沙发里，许久没有动弹。“伯爵”的话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你是顾衍之的‘故人’……有天然的优势。”
优势？
苏晚的唇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这世上，还有比利用一段早已埋葬的旧情，去刺穿对方心脏更残忍的“优势”吗？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指尖在键盘上飞舞，输入“顾衍之”和“星烁科技”。瞬息之间，海量信息汹涌而至。
不再仅仅是那张峰会抓拍照。是他在高端论坛上侃侃而谈，眼神睥睨；是他接受顶级财经媒体专访，言语间勾勒出足以改变世界的商业蓝图；是他与各国政要、行业巨擘并肩而立，气场不输分毫。
“星烁科技‘先知’AI内测效果惊人，或重塑全球产业格局！”
“最年轻的千亿富豪：顾衍之的传奇崛起之路！”
“科技帝王的孤独：揭秘顾衍之不近女色的背后……”
一条条光鲜亮丽的标题，拼凑出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站在云端之巅的顾衍之。那个曾与她挤在狭小出租屋里，共吃一碗泡面，在深夜互相取暖、畅谈理想的少年，已经被时光和成功淬炼成了另一副模样——坚硬、冰冷、遥不可及。
“不近女色……”苏晚默念着这个词，心头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的疼。是因为……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摁了下去。苏晚，别自作多情了。六年，足以改变一切。更何况，当年是她亲手斩断了所有可能。
她点开一个视频，是顾衍之在发布会上的演讲。他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阐述着“先知”AI如何通过预测微观市场行为来优化宏观决策。他的声音通过高质量的音响设备传来，低沉、冷静、充满权威感，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苏晚的心上。
这声音，曾在她耳边缱绻低语，也曾在那个雨夜绝望嘶吼。而如今，只剩下纯粹的、属于商业领袖的理智与疏离。
她需要接近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窃取他智慧与心血的结晶。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苏晚冲进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扑脸。镜中的女人，眉眼依旧精致，却写满了挣扎与疲惫。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极了无法控制的眼泪。
她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指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父亲公司破产在即的催债电话，母亲临终前要她照顾好父亲的嘱托，像两条无形的鞭子，在她身后狠狠抽打。她没有退路。
“苏蔓。” 她对着镜子，一字一顿地练习着这个新名字。“我是苏蔓，来自加州，斯坦福计算机硕士，擅长……”
她必须忘记苏晚，忘记那段过去。从现在起，她只是一个渴望在顶级科技公司谋求职业发展的海归精英——苏蔓。
星烁科技的招聘流程严格得近乎苛刻。经过三轮线上技术笔试和一轮线上AI面试筛选，苏晚——现在是苏蔓，才获得了最终现场面试的资格。
面试地点设在星烁总部大厦的顶层会议室。踏进这座矗立在城市核心区的玻璃幕墙巨人内部，苏晚感受到的是一种极具未来感的压迫感。挑高的大堂光线明亮，线条极简，来往的员工个个步履匆匆，神情专注，空气中弥漫着高效与竞争的气息。
前台核验身份后，一位面无表情的秘书将她引向一部需要专属权限的电梯。电梯内部是冷感的金属色调，无声且高速地上升，超重感让苏晚的胃微微收紧。
面试官有三位，两位是技术部门的总监，问题专业而尖锐。苏晚凭借扎实的准备和“伯爵”提供的内部情报，应对得滴水不漏。她能感觉到两位技术总监眼中流露出的赞赏。
但她的主要注意力，却始终无法从那个坐在主位，自她进门后只简单颔首，便一直低头翻阅她简历的男人身上移开。
顾衍之。
他比屏幕上看起来更加挺拔，也……更冷。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腕和名贵的腕表。他几乎没有抬头，但存在感却强大到笼罩了整个会议室，让空气都变得稀薄。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六年积攒的回忆与酸楚。她必须用尽全部的职业素养，才能维持住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牵出一抹得体的、属于“苏蔓”的自信微笑。
就在面试接近尾声，一位技术总监表示满意，准备开口总结时，顾衍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简历。
他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投向她。那眼神，深邃、锐利，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像是在审视一件精密器械。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顾衍之的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点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却像重锤敲在苏晚心上。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是她刚才在视频里听到的冷静语调，却更添几分近距离的压迫感，“你的简历非常优秀，斯坦福的导师mark davis也给我回了推荐信，对你赞誉有加。”
苏晚屏住呼吸，保持微笑：“谢谢顾总，davis教授确实给了我很多指导。”
“嗯。”顾衍之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半分，仿佛要透过她精心修饰的皮囊，看穿内在的灵魂。“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整个房间的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嗡——
苏晚的脑子里像是有根弦骤然崩断！来了！他认出来了？是试探，还是真的只是觉得面熟？
一瞬间，六年前的画面汹涌而至，那个雨夜他绝望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感到指尖冰凉，血液仿佛逆流。
但她不能慌。“苏蔓”不应该对这个问题有异常反应。
苏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思索，随即化作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顾总说笑了。我常年在海外，这还是第一次回国发展。或许……是在某个行业峰会上，您见过我的照片？”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否认了相识，又给了对方一个合理的台阶。
顾衍之深邃的眼眸盯着她，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沉默的几秒钟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终于，他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也许吧。是我记错了。”
他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姿态，对旁边的人力总监示意：“可以了。”
面试结束。
苏晚保持着得体的姿态，向面试官们道谢，然后转身，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稳稳地走向会议室大门。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钉在她的背上，几乎要灼穿她的衣衫。
直到走出星烁大厦，置身于喧闹的阳光下，苏晚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不是记错了。
他是确认了。
这场价值千万的任务，从这一刻起，已经从单纯的技术较量，升级为一场凶险万分的心理博弈。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从她踏入会议室的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模糊不清。
她知道，顾衍之的那句“我们是否见过”，绝不是结束。那仅仅是一个开端，一场猫鼠游戏，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她，这只自作聪明潜入猫穴的老鼠，该如何在这位洞察一切的“前男友”眼皮底下，完成那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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