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蓝来信带来的心绪波澜，被余则成强行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他清楚，在当前形势下，任何与过往的牵连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他必须更加小心地扮演好“余则成”这个角色。
美军物资的核查工作进入了关键阶段。余则成汇总了各方数据，发现了几处无法合理解释的微小差异，主要集中在通讯器材和部分医疗物资上。这些差异看似不起眼，但在他的刻意关注和系统强化过的细节记忆下，显得格外刺眼。尤其是那批“通讯器材配件”和时间蹊跷的离职官员，疑点越来越大。
他撰写了一份详实的初步核查报告，既客观反映了发现的问题，又没有做出任何主观臆测的结论。在报告中，他建议对几个疑点较大的环节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包括约谈相关经手人员。
报告直接呈送给了吴敬中。
第二天，吴敬中召集了余则成、李涯、陆桥山，甚至连很少参与具体业务会议的马奎也被叫来了站长办公室。
气氛有些微妙。吴敬中将余则成的报告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四人。
“则成的这份报告，大家都看看吧。”吴敬中语气平淡，“核查很细致，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你们怎么看？”
陆桥山第一个开口，他拿起报告快速浏览了一下，笑道：“则成做事就是认真！这些细节都能揪出来。我看这些问题不小，应该一查到底！特别是涉及物资流失，说不定还能揪出几条大鱼！”他说话时，眼角余光瞥向李涯和马奎，意有所指。物资核查涉及仓储和运输，与马奎的总务处和李涯的行动队（负责部分外围安保）都有牵连。
马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说：“站长，物资交接手续繁琐，有些微小差异在所难免。不能仅凭一些数字对不上，就怀疑到我们总务处头上吧？这分明是有人小题大做！”他狠狠瞪了余则成一眼。
李涯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报告，看得非常仔细，眉头紧锁。他关注的焦点似乎与其他人不同，手指在报告提及那几个时间点和相关人员名字的地方轻轻敲击着。
【人物档案：李涯。状态：高度专注，分析，试图寻找与吕宗方案件的关联。信任度：7%。潜在需求：验证用户报告真实性，寻找潜在线索。】
【人物档案：马奎。状态：不满，防御，敌意。信任度：12%。潜在需求：推卸责任，维护自身地盘。】
【人物档案：陆桥山。状态：幸灾乐祸，煽风点火。信任度：28%。潜在需求：打击马奎，牵制李涯，凸显自身。】
系统清晰地展现了每个人的心思。
“李涯，你怎么看？”吴敬中点名。
李涯放下报告，抬起头，目光锐利：“报告写得很清楚，疑点也确实存在。我同意深入调查。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余则成，“余主任，报告中提到的那位‘因病辞职’的王姓官员，我记得……他好像和之前牺牲的吕宗方，在时间上有过一些间接的工作接触？”
他又把线索引向了吕宗方！余则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李队长记得没错，在去年的码头联合稽查行动中，他们确实有过短暂交集。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建议调查，正是为了厘清这些疑点，无论最终结果指向哪里。”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事实，又撇清了关联，强调了调查的公正性。
吴敬中手指敲着桌面，打断了他们的言语机锋：“好了。核查工作是总部交代的，出了问题，我们谁都担待不起。则成的建议我同意，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则由成牵头，桥山的情报处和李涯的行动队配合，需要总务处提供资料的，马奎你那边全力支持。务必把这些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吴敬中一锤定音，将调查权交给了余则成，同时又让陆桥山和李涯互相牵制，马奎提供辅助，平衡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是！”几人齐声应答，但眼神交锋间，已是刀光剑影。
会议结束后，余则成明显感觉到站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马奎对他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李涯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陆桥山表面合作实则想借他之手排除异己的算计。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四周是涌动的暗流。
下午，他开始着手组建调查组。他首先去找了陆桥山，希望情报处能提供相关人员的背景资料和社交关系。
陆桥山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则成你放心，需要什么资料，我这边绝对第一时间提供！这次一定要把那些蛀虫揪出来！”但他提供的资料，大多是与马奎总务处牵连较深的，对李涯那边则涉及甚少。
余则成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是表示感谢。
当他去找李涯协调行动队人手，准备约谈几个关键仓库管理员时，李涯的态度则冷淡得多。
“人手紧张，最近有几个共党的案子要跟。”李涯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余主任亲自牵头的事，我肯定支持。这样吧，我派两个人给你，需要问话，让他们配合你。”
他派来的两个人，一个是生面孔，另一个余则成认识，正是那天在码头仓库感觉到的、眼神精悍的监视者之一！
李涯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余则成心中怒火升腾，但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李队长支持，有行动队的兄弟帮忙，那就方便多了。”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李涯翻脸，只能隐忍。
带着李涯派的“助手”，余则成开始了调查。他表现得公事公办，询问过程严谨而规范，让人挑不出错处。但他能感觉到，那个行动队的人始终在仔细观察他，记录他问的每一个问题，接触的每一个人。
在这种高压和监视下，调查进展缓慢。约谈的几个管理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推诿扯皮，显然背后有人打了招呼。
晚上，余则成独自留在办公室，整理着一天下来毫无实质进展的调查记录，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内有李涯、马奎的掣肘，外有神秘敌人的威胁，与组织的联系渺茫，左蓝的出现又增添了变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张越收越紧的网中挣扎。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站内派系倾轧，互相拆台，效率低下，为了私利可以罔顾大局。这样的组织，真的值得他效忠吗？不，他效忠的从来不是军统，而是自己的信仰。
可是，他的信仰之路，此刻却布满了荆棘和迷雾。
他想起吕宗方的牺牲，想起左蓝信中的“不负初心”，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困难再大，也要走下去。既然明面上的调查受阻，那就用暗处的手段。李涯想监视他，那就让他监视。马奎想阻挠，那就绕过他。
他回到桌前，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开始用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记录下今天调查中发现的、那些无法在正式报告里提及的细节和直觉判断。特别是那个王姓官员，他决定动用一些非常规渠道，去查他“因病辞职”后的真正去向。
站内的暗流汹涌，他不能随波逐流，必须成为那个在暗流下悄然布局的潜行者。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余则成迅速将那张纸收起，沉声问：“谁？”
门外传来盛乡怯怯的声音：“主……主任，是我，盛乡。我……我整理档案发现了一点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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