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宗的外门坊市，坐落于几座矮峰之间的山谷平地上，并非什么琼楼玉宇，更像是一个热闹而杂乱的集市。
鹿云兮踏入其中，各种声音和气息便扑面而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灵兽低吼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药材的清香、金属的锈气、符箓的朱砂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丹药焦糊气。
她紧了紧怀里那微薄得可怜的钱袋，目光谨慎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摊位上的东西琳琅满目，有闪烁着微弱灵光的药材，有看起来锈迹斑斑的法器残片，有厚薄不一的功法玉简，甚至还有人在售卖不知从哪儿捉来的、看起来蔫头耷脑的低阶灵宠。
鹿云兮的目标非常明确——炼制“清心丹”的材料，以及一个最便宜的丹炉。
清心丹只是一阶丹药，有清心凝神、辅助修炼之效，算是修仙界最基础的丹药之一，炼制难度相对较低，材料也较为常见。这正是她根据《基础炼丹概要》和自身情况，选择的入门练习目标。
她在一个专卖各类基础药材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修士，修为约莫在炼气期四五层的样子。
“老板，蓝芯草、宁神花、露华藤怎么卖？”鹿云兮指着自己需要的几样材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练。
山羊胡修士瞥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普通的外门弟子服饰，修为低微，便懒洋洋地报了个价：“蓝芯草一捆三灵珠，宁神花一朵五灵珠，露华藤一段两灵珠。”
鹿云兮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清心丹一炉基础份量需要蓝芯草两捆，宁神花三朵，露华藤一段。光是材料成本就要……（3*2 + 5*3 + 2）= 23灵珠！这还没算可能失败的损耗，以及最贵的丹炉和火源。
她全身家当才三块下品灵石（相当于300灵珠）加十几颗灵珠，简直是捉襟见肘。
“老板，便宜点。”鹿云兮尝试着讲价，“蓝芯草叶子都有些蔫了，宁神花也不是最新鲜的，我多买几份，你给个实惠价。”
山羊胡修士嗤笑一声：“小师妹，坊市就这个价，爱买不买。我这可是正经从灵药田里出来的，蔫点怎么了？药性又没差多少！”
“话不是这么说，药性足不足，直接影响成丹率和品质。”鹿云兮据理力争，将她刚从玉简里学来的知识活学活用，“你看这露华藤，切口都不整齐，灵气流失更多。这样，蓝芯草两灵珠一捆，宁神花四灵珠，露华藤一灵珠，我买五份材料！”
她报出了一个自己心理预期的价格。这是她全部家当能支撑的、最大限度的练习次数了。
“五份？”山羊胡修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小师妹，你砍价也太狠了！这价我本钱都回不来！不行不行，最多每样给你便宜半颗灵珠。”
“老板，我是诚心要买。我初学炼丹，成功率低，买的多亏得也多，你就当交个朋友，支持一下同门后进嘛。”鹿云兮放软了语气，试图打感情牌。
“支持后进？”山羊胡修士上下打量她，眼神带着些许不屑，“就你这修为，学什么炼丹？纯粹是浪费灵石！有这闲钱，不如去买几瓶聚气丹，先把修为提上来是正经。”
这话带着明显的轻视，让鹿云兮心头火起，但她强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各有志。老板，你就说行不行吧？”她耐着性子追问。
“不行！最少这个价！”山羊胡修士斩钉截铁，又报了一个比最初略低，但远高于鹿云兮心理价位的数字。
两人你来我往，争执了几句。鹿云兮心疼每一个灵珠，不肯轻易让步；那摊主则觉得她胡搅蛮缠，耽误生意，脸色也越来越不耐烦。
“不买就让开！别挡着我做生意！”摊主终于没了耐心，挥手驱赶她，语气恶劣。
鹿云兮也来了脾气，尤其是想到自己窘迫的处境和对方刚才的轻视，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货品品相一般，价格还不公道！难道专坑我们这些新弟子吗？”
她这一嗓子，引得旁边几个摊位的修士和过往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山羊胡修士顿觉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身，炼气期中期的灵压隐隐散发出来，带着怒意：“小丫头片子，你说谁坑人？找打是不是！”
他身材高大，此刻怒目而视，颇有几分骇人。灵压虽不强，但对于只有炼气二层的鹿云兮来说，也感到了一阵心悸和压迫感。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劝阻。坊市里这种因价格争执引发的冲突并不少见。
鹿云兮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冲动了，实力不如人，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但此刻骑虎难下，若就此退缩，不仅买不到材料，以后在这坊市恐怕也更难立足。
就在她咬牙准备再说些什么，甚至暗中调动那微薄的灵力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时，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师……师姐？”
鹿云兮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初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还捧着几株刚采来的、带着泥土的常见草药。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眉眼干净，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流，此刻正带着些许担忧和紧张看着她。
正是她几个月前在后山做杂役任务时，顺手从一只低阶妖兽口中救下的那个小师弟，云澈。
他当时浑身是伤，奄奄一息，鹿云兮费了不少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低劣伤药才把他救回来。之后这小子就时常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师姐长师姐短的叫着，帮她做些杂事。
“云澈？”鹿云兮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云澈快步走到她身边，先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那怒气冲冲的摊主，然后轻轻拉了拉鹿云兮的衣袖，低声道：“师姐，别吵了。我……我刚在那边看到一个摊位，有卖便宜点的材料，品质好像也差不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略显安静下来的此刻，足够让那山羊胡摊主听到。
那摊主见有人来劝，又看鹿云兮似乎真的不怕事，冷哼一声，顺势下了台阶：“哼，既然买不起，就赶紧去别家！别在这儿碍眼！”
鹿云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她知道云澈是在给她找台阶下，继续纠缠确实无益。她狠狠瞪了那摊主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跟着云澈离开了这个摊位。
走出十几步远，确认那摊主没再注意他们，鹿云兮才松了口气，看向身旁瘦弱的少年：“谢谢你啊，云澈。刚才……我有点冲动了。”
云澈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带着依赖和信任：“师姐没事就好。那个老板好坏，故意抬价。”他顿了顿，将自己手里那几株沾着泥土的草药递过来，“师姐，你看，这是我今天在后山采的‘清露草’和‘止血藤’，虽然不值钱，但应该……应该也能用吧？给你。”
看着少年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和他手里那几株品相普通却带着心意的草药，鹿云兮心头一暖，刚才的憋闷和怒气消散了大半。
她接过草药，笑了笑：“谢谢，这些对我很有用。”她知道，这恐怕是云澈辛苦一天才采到的，他自己都舍不得拿去换灵珠，却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你刚才说，那边有便宜的摊位？”鹿云兮收起草药，问道。
“嗯！”云澈用力点头，主动在前面带路，“师姐跟我来。”
在云澈的指引下，鹿云兮在坊市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更朴实的老者摊位。这里的药材品相确实普通些，但价格也实惠了不少。经过一番不算激烈的讨价还价，她最终用两块下品灵石，买到了五份清心丹材料，外加十张最基础、火力最不稳定的一阶“火符”。
至于丹炉……
她在一个专卖各种二手法器和杂物的摊位前，看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甚至边缘还有一道细微裂痕的黑色小鼎。
“老板，这个怎么卖？”她指着那小鼎问。
摊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抬了抬眼皮：“那个啊，‘黑铁鼎’，报废的边缘了，勉强还能用。三十灵珠，不二价。”
三十灵珠！这几乎是鹿云兮剩下全部财产的三分之一！
她心疼得直抽气，但别无选择。新的最差丹炉也要五块下品灵石起步，她根本买不起。
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那道裂痕，鼎身内部磨损也严重，但基本的形态和导灵性还在，对于她这种纯粹练手，甚至打算尝试“无炉炼丹法”的人来说，或许……够用了？
“行，我要了。”鹿云兮咬着牙，数出三十颗灵珠，递了过去。至此，她的全部家当，只剩下最后几十颗灵珠和一块下品灵石，堪称一贫如洗。
抱着那沉甸甸、品相堪忧的黑铁鼎和五份珍贵的材料，鹿云兮站在坊市出口，看着里面依旧熙攘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
启动资金几乎耗尽，前路艰难。但她没有退路。
“师姐，”云澈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小声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鹿云兮回头，对上少年那双充满信任的眸子，心中的忐忑和迷茫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
她的炼丹之路，即将在这窘迫与微弱的希望中，正式开启。第一次炼丹，等待她的，会是成功，还是又一次失败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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