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威尔和他的军队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拖着疲惫已极的身躯，终于抵达能够遥望珀斯城廓的山脊时，夜色已如浓墨般泼洒下来，城墙上稀疏的火把，勾勒出那座囚禁着女王与苏格兰未来的堡垒的沉默轮廓，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没有时间感慨，更没有时间休整，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让科明和巴肯的统治更加稳固，让玛格丽特的处境更加危险，威尔勒住同样口吐白沫、浑身汗湿的战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视着下方的城池。
“卡勒姆。”他的声音因连日奔波和缺水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大人。”卡勒姆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马侧，山地战士的耐力在此刻展现无遗。
“带你最得力的人，摸清楚城墙的换防规律，找到最薄弱的环节，最好是远离主城门、巡逻稀疏的地段，我们需要一个入口，一个能让我们像匕首一样刺进去的入口。”
“明白。”卡勒姆点头，随即向后打了个手势，几条黑影迅速融入更深的黑暗中，向着城墙方向潜行而去。
“阿德里安。”
“在。”骑士的声音同样疲惫，但腰背依旧挺直。
情况如何？”
“大人，能跟上来的都在这里了，人困马乏，但还能打。”
“让所有人原地隐蔽休息，进食饮水，检查武器，尤其是弩箭，确保每一架都能正常击发，我们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
“是。”阿德里安转身，压低声音传达命令，“全体隐蔽！休息！检查装备！”
威尔自己也翻身下马，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拿起水囊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焦灼的火焰，他抬头望着星空下珀斯城的剪影，玛格丽特此刻就在那城墙之后，不知正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与恐惧，他必须成功，必须在天亮之前，将她从那些叛徒手中夺回来。
一个年轻的士兵凑近阿德里安，声音带着不安：“大人，我们这点人……够吗？”
阿德里安检查着弩机，头也不抬：“够不够都得打，想想里面是谁。”
士兵沉默了一下，重重点头，用力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粮。
与此同时，珀斯城堡深处，玛格丽特的寝宫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华丽的丝绸帷幕在微弱的烛光下投下摇曳的阴影，仿佛潜伏的怪物。
少女女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没有入睡，也无法入睡，她身上依旧穿着白天的衣裙，那枚蓟花银质胸针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已被她的体温焐热。
窗外是陌生的、属于叛军的巡逻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在她紧绷的心弦上又拧紧了一圈。艾丝特和其他几名忠诚的侍女如同受惊的小鹿，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恐惧。
“他会来的，对吗？艾丝特。”玛格丽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威尔……他一定会来的。”
艾丝特抬起头，泪眼婆娑，想要点头，却又不敢给出太过确定的希望，生怕那希望落空后的绝望会更加残忍。“陛下……威尔大人他……他一定在想办法……”
玛格丽特没有再问，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她想起了威尔信中的坚定，想起了他站在议事厅地图前沉稳的身影，想起了他赠送胸针时那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眼神。
一股莫名的信心，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小草，在她冰冷的心田中悄然滋生，是的，他会来的，那个能用火与铁改变一片土地命运的男人，绝不会对眼前的危局坐视不理。
然而，现实的压迫感随即而来，科明和巴肯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傍晚时分，巴肯伯爵亲自来过一趟，不再是虚伪的恭敬，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陛下，时间不多了。”他阴冷地说，“爱德华陛下的使者不日将至，您若再执迷不悟，拒绝签署承认‘摄政会议’合法性并授权和谈的文件，那么，为了苏格兰的‘大局’，我们恐怕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措施。毕竟，一个体弱多病、不幸早夭的女王，虽然令人惋惜，但或许对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更有帮助。”
那赤裸裸的杀意，让玛格丽特遍体生寒，她知道这不是空言恫吓，这些叛徒，为了权力和自身的存续，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握紧了胸针，尖锐的针尖刺痛了她的掌心，这痛楚让她更加清醒，她必须坚持下去，必须等到那一刻的到来，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巴肯伯爵，”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你可以拿走我的性命，但拿不走我的意志，更拿不走苏格兰的王冠。”
巴肯冷笑一声：“那我们拭目以待。”说完，他转身离去，沉重的殿门再次被锁上。
城墙之外，卡勒姆带回了威尔需要的信息。
“大人，东南角有一段城墙，靠近旧仓库区，巡逻间隔较长，守军也多是征召来的新兵，看起来懒散，墙体本身有几处风雨侵蚀的破损，可以作为攀爬点。”卡勒姆语速很快，眼中闪烁着猎食前的光芒。
威尔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边这些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部下。“就是那里，卡勒姆，还是由你和你的山地战士打头阵，用抓钩和绳索，悄无声息地摸上去，解决掉哨兵，控制住那段城墙，然后放下绳索，接应后续部队。”
“阿德里安，你率主力，一旦卡勒姆得手，立刻跟进，抢占城墙，然后向城堡内堡突击！记住，速度是关键，不要恋战，直扑王宫！”
命令简洁明了，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任务。
没有战前动员，只有黑暗中武器出鞘的细微摩擦声，和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威尔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肩伤传来的隐痛，以及胸腔里那颗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激烈跳动的心脏。
他望向那片沉寂的王城，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远方的玛格丽特承诺：
“坚持住，我来了。”
随即，他挥下了手臂。
“行动！”
黑色的身影如同潮水般，向着城墙的阴影处涌去，卡勒姆和他的山地战士们，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寻找着那致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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