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墨兰的“耳报神”
沈府西跨院的厢房里，四个小丫鬟正围着墨兰回话，手里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她们刚从李尚书府的赏花宴回来，鬓边还别着宴上簪的珠花，眉眼间带着几分机灵。
“夫人，李尚书的三姨太跟人说，昨夜张御史去府里密谈，关着门说了半宿，隐约听见‘漕粮’‘江南’几个字。”梳双丫髻的春杏压低声音，手里比划着，“三姨太说，李尚书送张御史出门时，塞了个沉甸甸的锦盒。”
墨兰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支小狼毫，在素笺上记下“李、张密谈，涉漕粮”，笔尖停顿片刻，又添了句“张收锦盒”。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软缎褙子，袖口绣着细密的兰草纹，神情平静得像在记录家常，可指尖的力道却透着几分郑重。
另一个叫秋纹的丫鬟接着说：“王御史家的管家在后门偷偷卖翡翠屏风，说是‘老爷新得的，用不上’。那屏风我远远瞧了眼，少说也值五百两，王御史月俸才三十两，哪买得起？”
“记下来。”墨兰点头，又写下“王御史，翡翠屏风，来源可疑”。她放下笔，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扫过四个丫鬟，“你们记着，听来的话只说事实，别添油加醋。比如‘密谈’就是密谈，别说‘定是在谋划坏事’，明白吗？”
丫鬟们齐声应“是”。她们都是墨兰精挑细选的，有的是厨房管事的女儿，手脚勤快；有的是采买仆妇的侄女，嘴甜会来事。墨兰教她们认字记账，也教她们“听声辨事”——在宴席上别只顾着吃，要留意谁跟谁走得近，谁说话时眼神闪烁，谁收了礼又偷偷藏起来。
起初丫鬟们还有些胆怯，怕被人发现是沈府的眼线。墨兰便笑着说：“咱们不是眼线，是听故事的。把听到的故事记下来，回头讲给我听，讲得好有赏。”她给的赏也别致，有时是块花样子，有时是半匹新布，却让丫鬟们觉得这事有趣又体面。
这些“故事”经墨兰整理，就成了一页页的小字条。她从不直接下结论，只把时间、人物、事件列得清清楚楚，像账房先生记账一样严谨。比如“李尚书府夜间运出三车木箱”“王御史与盐商在茶楼见面”，每一条都简单直白，却能串起蛛丝马迹。
这天沈砚之回来，见墨兰正把一叠字条往锦袋里装，笑着走过去：“又有新‘故事’了？”
墨兰抬头，把锦袋递给他：“你自己看。”
沈砚之解开袋口，抽出字条逐条看着，眉头渐渐蹙起。看到“李、张密谈漕粮”那条时，他指尖顿了顿，又看到“王御史翡翠屏风”，眼神沉了沉。这些事朝堂上没人提，可细想却处处透着诡异——李尚书分管漕运，张御史最近总上折子弹劾漕运“损耗过大”，王御史更是盐铁司的常客。
“你这几个小丫鬟，比我派出去的探子还管用。”沈砚之把字条折好塞进袖中，语气里带着赞叹，“连李尚书塞锦盒都看见了，当真是火眼金睛。”
墨兰嗔他一眼，伸手去抢锦袋：“你要是觉得没用，就还给我。”
“别别，”沈砚之笑着按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的玉镯，温凉的触感让人安心，“我这不是夸你吗？说真的，你这本事，不去当御史可惜了。”
“我才不当御史。”墨兰抽回手，给他倒了杯热茶，“我只盼你看清路，别被石头绊倒。这些人明着来你不怕，就怕暗里使绊子，我帮你盯着点，你能少些防备。”
沈砚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得像揣了个炭炉。他知道，墨兰在贵妇圈里不算活跃，不是融不进去，是懒得参与那些争风吃醋、搬弄是非的事。可她把这份“不活跃”变成了优势，用自己的方式为他筑起一道防线——那些看似闲碎的流言，经她的手一梳理，竟成了最锋利的刀，能提前劈开前路的迷雾。
夜里，沈砚之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翻看那些字条。墨兰的字迹娟秀却有力，每个字都像长了眼睛，直指要害。他忽然想起刚认识她时，她在扬州的盐场边，拿着账册跟盐商对账，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原来这么多年，她这份通透从未变过，只是从盐场的账册，移到了京城的宴席间。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沈砚之把字条小心地收好，转头看墨兰睡得正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还在琢磨白天的“故事”。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在心里轻声说：有你在，再暗的石头，我也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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