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计量之始·规矩方圆
梭舟破浪，驰骋沧澜，华胥国水路通达，货殖愈盛。然新兴之机亦伴新忧。各地工坊依《格物初经》所载，仿制、改良之物层出不穷，然尺寸重量，往往因地、因人而异。悬巢城器研部所出之齿轮，与黑石部落所产者，竟难以严丝合缝；边军所需箭簇，不同批次，重量颇有参差，影响弩车射程精度；乃至市井交易，因升斗尺度不一，纠纷渐起。
悬巢城·格物院正殿
殿内气氛庄重，不复往日各分院独自钻研时的喧嚣。昊端坐于上首主位，身着素净青袍，面容平静，目光却如深潭，扫过下方济济一堂的众人。左侧以燧人氏为首，器研部一众骨干皆面色肃然；右侧以有巢氏为核心，工程部诸位执事凝神以待；缁衣氏亦率生物与材料部重要弟子列席其后。更有来自各主要聚居地的匠作代表、部族长老，以及负责贸易、军需的官吏，将偌大殿堂挤得满满当当。
“近日，各地呈报之疑难，多与器物规格、交易计量相关。”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齿轮难合，箭重不一，斗尺不同。此非匠人不力，实乃无‘规矩’可循，无‘标准’可依。”
他目光扫过众人，见皆露深思之色，便继续道：“《格物初经》授人以理，然欲将道理化为精准之力，需先立‘度量衡’之基。无此基，则格物之学如沙上筑塔，华胥之业若散沙一盘。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定我华胥之‘规矩’，立万世之‘方圆’！”
初议·人体为参
昊首先提出以人体为参照，订立最基础的单位。
“便于普及，可暂以人体为度。”他示意一名身材适中的青年弟子上前，“拇指最宽处，可定为‘寸’。”他手指虚划，一道灵光在那弟子拇指上留下无形印记。“张手，拇指尖至中指尖之距，可为‘尺’。” 又一步踏出，“足下至此，可为‘步’。”
此法直观，立刻得到许多来自基层的匠人和长老认同，纷纷依样比划，觉得简便易行。
然而，燧人氏却眉头微皱，他拿起身边两把出自不同匠人之手的战斧，洪声道：“圣师，此法虽便，却因人而异。俺老燧的手掌，与寻常匠人手掌，这‘尺’便差了一截！若依此打造兵器，如何能保证制式统一？” 他心中担忧的是军械的互换性与可靠性。
有巢氏亦沉吟道：“燧人长老所言甚是。筑城修路，尤重精准。若基石尺寸不一，如何垒砌？若驰道宽度参差，车驾如何通行？” 他考虑的是一切大型工程的基石。
缁衣氏轻声道：“织物染色、药剂调配，亦需精确分量，差之毫厘，效果或许谬以千里。” 她关注的是更精微处的需求。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赞同与质疑之声交织。昊微微颔首，对此争议早有预料。
再定·自然为法
“诸位所虑，俱在情理。”昊抬手，殿内复归安静，“人体为参，可为日常粗略之用。然欲求精微、欲求永恒不变之基准，则需仰仗天地自然之常数！”
他此言一出，满殿皆静，众人目光尽数汇聚其身。
“随吾来。”昊起身，率先向殿外走去。众人紧随其后，来到格物院中央一片特意留出的开阔广场。广场一端，矗立着一根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青色石柱，此为“圭表”之“表”；另一端，则是一条平铺于地、刻画着精细刻度的玉石板，是为“圭”。
时近正午，烈日当空。
“天地运行，自有其律。日升月落，影长短变化，周而复始。”昊立于圭表之侧，声音朗朗，“吾等可取一年之中，日影最短之日（冬至）或最长之日（夏至）正午时分，表杆投影于圭尺之上之长度，定为一‘丈’！此长度源于天地运行，不因人身而异，不随岁月而改！”
他说话间，正午时分至。一道清晰的表影投在圭尺之上。昊屈指一弹，一道金光落在影子的末端，留下一个永恒的刻度标记。“此即，华胥之‘丈’原器！日后凡长度测量，皆需溯源于此！”
接着，他又命人取来一块事先炼制好的、纯度极高的赤铜锭。“重量之基，亦可取自天然。以此‘标准赤铜锭’之重，定为一‘斤’！” 他将铜锭置于一具精心制作的大型等臂天平的一端，另一端则放置同样体积的清水，“水之重，亦可为参校。此‘斤’之重，亦当永恒！”
最后，他取出一套由透明水晶打磨而成的壶漏。“时间之度，关乎万物生息。以此‘刻漏’之水，匀速滴落，计其满一特定容器之时间，定为一‘刻’！此乃时间之基准！”
立器·格物为证
基准既定，接下来的便是将抽象的标准，化为实体的“原器”。
在昊的亲自指导下，工程部选用最稳定、最不易变形的“星辰铁”混合“青金石”，铸造了数套标准的“尺”、“斤”原器。尺身铭刻精细刻度，斤砣打磨得浑圆标准。刻漏更是由水晶工匠呕心沥血，确保水流速度均匀。
这些珍贵的原器被郑重地安置在格物院深处一座新建的、由有巢氏亲自设计防御的“计量阁”内，有专人看守，防火防潮，视为国本。
同时，大量由标准原器复制而来的“副器”、“标准器”，开始下发至各工坊、集市、边境军堡。器研部率先响应，燧人氏拿着一把按照新“尺”、“寸”标准打造、并标注了清晰刻度的长剑，与之前凭手感打造的旧剑放在一起对比。
“好！好啊！”燧人氏挥舞着新剑，眼中精光四射，声如洪钟，“以往全凭手感，轻重长短，难免差错。如今有了这‘寸’、‘尺’刻度，器研部上下打造制式兵器，便再无异状，威力、尺寸，皆可统一！此乃强军之基！” 他心中大定，仿佛已看到未来麾下战士手持完全制式、威力倍增的兵器横扫妖邪的景象。
有巢氏则拿着标准尺，开始重新审核所有大型工程的图纸，要求所有构件必须按新标准制作。“毫厘之差，或致千里之谬。以往无奈，今后绝不可容忍！” 他对手下的工匠们严格要求，心中已在规划如何利用新标准，构建更宏大、更精密的建筑。
市井之间，新的标准度量衡器具也开始推行。初期自有不便与抵触，但官方交易、格物院采购皆以新器为准，加之新器确实公平，减少了诸多纠纷，渐渐便推广开来。悬巢城最大的集市口，立起了公用的“公平尺”和“标准斗”，有专人负责校对，童叟无欺。
尾声·规矩既成
度量衡的统一，如同为高速奔跑的华胥国铺就了一条平坦坚实的轨道。工匠们不再为尺寸纠纷困扰，交易更加公平高效，军械制造走向标准化、规模化，大型工程的精度与质量得到保障。一股无形的、名为“标准”的力量，开始渗透到华胥国力的每一个角落，使其运转得更加高效、更加精密。
观星台上，昊俯瞰着这座因“规矩”而更显秩序井然的城市。手中玉简里，关于灵机衰减的数据依旧不容乐观，那“宇宙哀鸣”也依旧在耳畔低语。但他知道，今日所立之“规矩方圆”，正是对抗那终极混乱与熵增的第一步。唯有在有序的框架下，文明的力量才能更好地凝聚，才能走得更远。
“不依规矩，不成方圆。”他低声吟诵着古老的智慧，“而人族之规矩，当由己立，当合于道，当……利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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