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后，宇宙海边缘，一个连名字都被遗忘的凡间位面。
茶铺开在小镇最偏僻的角落，招牌上二字墨迹斑驳，像是被风雨舔舐过无数次。铺子前摆着三张木桌，其中一张永远空着，桌上有一杯茶，热气袅袅，却无人饮。
苏瑶挺着孕肚，在铺子里慢悠悠地煮茶。她的动作很缓，因第九块碎片在腹中日渐成熟，每一次胎动都带着寂主之心的搏动，震得她神魂发颤。轮回印在掌心转动，将那股足以撕裂位面的力量温柔地化开，渡入茶水中。
这是云舒教她的——凡胎消散了，可他的调和之道还在。以茶为媒，以母为炉，将寂主之威，烧成人间烟火。
月白蹲在门槛上，捧着回甘茶树发呆。九个月了，树长高了三寸，却迟迟不开花。他日日对着树念叨：你什么时候开？我姐……苏瑶姐姐快生了。
茶树无风自动，叶片沙沙作响，像在回应：再等等，等他回来。
终焉寂主化作一只白猫，蜷在空桌上，琥珀色的瞳半眯着，偶尔扫过苏瑶的小腹。它能感觉到，第九块碎片正在，那股气息纯净到让都为之动容。
今日是第九个月整。它忽然开口，猫瞳竖成一线，寂主之心完全成熟时，会有一次。那次胎动会震荡万界坐标，净蚀教的余孽会寻来。
月白霍然起身，血月印记在额间灼灼：那就让他们来。
话音未落，小镇的天空裂开了。
没有预兆，没有杀气，甚至连的波动都没有。
五十名黑袍人凭空出现在茶铺外，他们身形模糊，像是被橡皮擦抹过的画像——是不存在之人，被云舒父亲当年亲手抹去的失败调和者残魂。他们不生不死，不入轮回，是最完美的刺客。
为首之人，却异常清晰。
那是个老妪，白发苍苍，脊背佝偻，手中拄着一根由断裂法则凝成的拐杖。她浑浊的眼扫过茶铺，最后落在苏瑶小腹上，喑哑开口：
第九印，该归位了。
月白挡在铺门前，血月本源化作暗红屏障：净蚀教何时有了师祖级的人物？
老妪未答，终焉寂主却已炸毛，白猫瞬间化作人形，灰白长发无风狂舞，琥珀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惊骇：
师尊？
两个字，重逾万钧。
苏瑶手中的茶盏地碎裂，热水溅在孕肚上，她却浑然不觉，死死盯着老妪：你是云澈与云烬的……师尊？
老身玄斛。老妪缓缓点头，第一任调和者云澈，第一任净蚀教主云烬，皆出自我门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瑶的黑裙，扫过月白的血月，扫过终焉寂主的白发，最后停在空桌那杯茶上。
我曾教导他们，调和者需以无情执剑，方能护万界永恒。可云澈偏偏爱上了那个泡茶的女娃，云烬更是因恐惧兄长陨落而堕入恶念。
他们都不听话。她叹息，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所以，我亲手将他们逐出师门，也将自己放逐到不存在的深渊，以求证道。
如今，她拐杖一顿，五十名不存在之人同时向前一步，我要纠正他们的错误。
错误？月白冷笑，前辈所谓的错误，是指他们护住了万界，还是指他们学会了情？
玄斛摇头：都错了。万界不需要被护，它需要的是。恒，便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她指向苏瑶的孕肚：可第九块碎片若在此降生，万界将会出新的变数。有情的新寂主，会打破恒定的平衡，让宇宙海重归混沌。
所以，她拐杖轻点，虚空如镜面龟裂，第九印，必须取出来。
由老身，亲自取。
终焉寂主挡在苏瑶身前，声音苦涩：师尊，您放过他们吧。云舒已经……消散了。
我知道。玄斛垂眸，所以我更要取。不能让云澈的血脉，再延续这有情必陨的诅咒。
她抬手，五十名不存在之人同时消散，再出现时，已化作五十道法则锁链，从四面八方缠向苏瑶。那些锁链没有实体，却专门束缚——苏瑶的轮回印、月白的血月本源、甚至终焉寂主的寂主之无，都在锁链下黯淡。
师尊！终焉寂主嘶吼，您当年放逐自己，不也是因为……动了情吗！
玄斛的拐杖一顿。
她浑浊的眼，忽然望向空桌上那杯永远温热的茶。
九个月了，云舒消散九个月，那杯茶从未凉过。不是苏瑶在续热，是茶灵自发地护着主人的位置。
她看着那杯茶，看了很久，久到锁链悬在苏瑶喉前三寸，却再也刺不下去。
是啊，她苍老的声音里，第一次露出疲惫，老身也曾……为一个泡茶的人，动了情。
可那人因我而死，死前说，玄斛，你的道错了
我花了十万年，才想明白她的话。
她收回锁链，五十名不存在之人重新凝聚，却不再攻击，而是静静站在她身后。
云舒的母亲，是个好女娃。玄斛忽然道，她消散前，曾求我一件事。
苏瑶一怔：您认识云舒的母亲？
岂止认识。玄斛苦笑，她是老身那徒儿，唯一的徒弟。
她求我，若有一日云舒走到绝境，要我……护住他最后的血脉。
她看向苏瑶的孕肚，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光：老身答应了。
所以，今日不取第九印。
但……她话锋一转，取第八印的人，到了。
话音刚落，祈愿神殿的钟声，穿透宇宙海，响彻整个位面。
第八块碎片「祈愿之心」的坐标，在神殿彻底显现。
而神殿的守护者，是寂灭圣女。
她手中，握着苏瑶剜印后遗失的……那枚恶念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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