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二房那点糟烂事，风一样刮进了澄心院。
薇明正拿着小拨浪鼓逗儿子，听到丫鬟揽月压低声音的禀报，说二夫人因为彦二爷拒了与五小姐薇月的相看，正闹得不可开交，还把缘由怪到了六小姐薇雨头上……
她手里的拨浪鼓“啪”地掉在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响，但她心里的火苗“噌”一下就窜起来了。
好个叶氏！
薇月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活泼爽利，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哪点配不上他陈彦？他陈彦不愿意就算了，婚姻大事本就强求不得。可叶氏凭什么把脏水往她六妹妹身上泼？薇雨在外拼杀，挣下的不仅是林家的脸面，连带定国公府在江南也得了实惠，如今倒成了“带坏”她宝贝儿子的祸首了？
真当她们永宁侯府的姑娘是泥捏的，由着她作践？！
薇明脸上那点因儿子而起的柔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神冷了下来。她慢慢捡起拨浪鼓，放在一旁，对揽月吩咐道：“去请二夫人过来一趟，就说我新得了些好茶，请她过来尝尝。”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叶氏正心烦意乱，听说世子夫人有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怕是东窗事发了。她硬着头皮来到澄心院。
一进去，就见薇明端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两杯氤氲着热气的茶，脸上带着浅笑，眼神却清凌凌的，没什么温度。
“二婶来了，快请坐。”薇明抬手示意。
叶氏有些局促地坐下，强笑道：“侄媳妇找我有事？”
薇明不紧不慢地推了一杯茶过去，语气温和得像拉家常：“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二婶最近在为彦哥儿的婚事操心？”
叶氏心里一紧，来了。她叹了口气，开始倒苦水：“可不是嘛！薇雨你是不知道，彦儿那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我好心想给他相看你五妹妹，多好的一桩婚事，他死活不同意！还跟我顶嘴，真是气死我了！”
她说着，偷偷觑了薇明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试探着把话题往林薇雨身上引：“要我说啊，这孩子就是在江南野惯了，心思都跑偏了，被些……不相干的人影响了。”
“不相干的人？”薇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抬眼看向叶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二婶指的是谁？是我那六妹妹薇雨吗？”
叶氏被她这直接了当的一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吾道：“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二婶，”薇明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薇月和薇雨，都是我们永宁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养在我母亲膝下，规矩礼数，一样不缺。薇月协助母亲打理侯府，井井有条；薇雨在外开拓商路，挣下的家业，连父亲和世子都赞不绝口。她们姐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叶氏：“怎么到了二婶嘴里，愿意议亲的薇月就成了‘挺好’，不愿意议亲的彦哥儿就是‘被带坏’、‘被影响了’？这做人做事，总不能这般……厚此薄彼，一踩一捧吧？”
叶氏被她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忍不住反驳道：“侄媳妇！你这话说的！薇月自然是好的！可薇雨她……她常年在外抛头露面，与那些商贾厮混，这名声……”
“名声？”薇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嘲讽，“二婶是觉得，我们永宁侯府小姐的名声，需要靠旁人来指摘？还是觉得，定国公府二房嫡子的名声，金贵到连并肩作战、共渡难关的伙伴都要嫌弃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叶氏，一字一句道：“二婶，别忘了，没有薇雨在江南稳住局面，打通关节，彦哥儿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还两说呢！这会儿倒嫌她抛头露面，名声有碍了？这过河拆桥的功夫，是不是也用得太早了些？”
叶氏被噎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薇明却还没完，她靠回椅背，语气重新变得云淡风轻，却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况且，二婶在这儿为了彦哥儿的心意着急上火，怎么就没想过，我那六妹妹薇雨，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如今一心扑在事业上，眼界开阔，心气儿高着呢。闽州海贸，海外商路，哪一样不比内宅方寸之地来得吸引人？”
“说句二婶可能不爱听的话——”薇明拖长了语调，看着叶氏瞬间僵住的脸色，缓缓道，“就凭彦哥儿现在这拧巴劲儿，还有二婶您这态度，我们家薇雨，还真未必能看得上他。”
轰——！
这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叶氏天灵盖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薇明。她、她说什么？林薇雨看不上她儿子？！她儿子可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公子！青年才俊！那个庶女凭什么看不上？！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瞬间淹没了叶氏。
薇明却不再看她，优雅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仿佛刚才那些诛心之言不是她说的一样。
“茶快凉了，二婶请用。”她语气温和地提醒。
叶氏哪里还喝得下茶？她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都在发抖，看着薇明那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腾”地站起来，连礼节都顾不上了，铁青着脸，几乎是跑出了澄心院。
薇明看着她狼狈逃离的背影，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想作贱她妹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她林薇明的妹妹，就算是庶女，也不是谁都能轻贱的！更何况，薇雨凭自己的本事，早已闯出了一片天！
叶氏想靠贬低薇雨来抬高自己、平息家乱？做梦！
她就是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叶氏：你看不上的，我们林家宝贝得很！而且，人家还未必稀罕你那个宝贝儿子！
这巴掌，她打得响亮至极！
叶氏回到自己院子，气得浑身发抖，把桌上的茶具全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欺人太甚！林薇明她欺人太甚！”她尖声叫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薇明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尤其是最后那句“薇雨还未必能看得上陈彦”，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偏偏，她无法反驳。
冷静下来后，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薇明的话虽然难听，却点醒了她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事实——一直都是她儿子在一头热！那个林薇雨，恐怕真如薇明所说，心思根本不在男女之情上！
她在这里严防死守，逼着儿子娶别人，有什么用？就算她强行按着儿子成了亲，他心里装着别人，这日子能过好？到时候家宅不宁，岂不是更糟？
叶氏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地狼藉，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东西，产生了动摇。
而澄心院里，薇明逗弄着重新爬过来的儿子，心情舒畅。
她不怕得罪叶氏。有些话，不说开了，有些人就永远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至于薇雨和陈彦将来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但在那之前，谁也别想轻贱了她林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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