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王宅。
林薇玉捏着母亲柳氏和妹妹薇明的回信，反复看了三遍，胸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长长地吐了出来。眼底那点残存的委屈和迷茫，被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取代。
娘家不仅送来了得力的帮手，父亲还要敲打上官，妹妹更是送来了“作战指南”。她林薇玉要是再缩手缩脚，哭哭啼啼，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底气？
行！你们不是要玩吗？老娘奉陪！
她对着镜子，仔细描摹了眉眼，涂上鲜艳的口脂，换上最张扬的玫红锦缎裙。既然那老虔婆知府夫人暗讽她不够“贤惠大度”，那她就“不贤惠”到底！
“春桃，夏嬷嬷，”她唤来母亲送来的心腹，“走，去会会咱们府上这位新来的‘妹妹’！”
那小妾姓杨，被安置在西厢的一个小院。此刻她正对镜自怜，觉得自己是知府大人所赐，身份不同，正做着得宠后压过主母一头的美梦。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薇玉带着人，如同一阵红色的旋风卷了进来。
杨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做出柔弱的样子行礼：“婢子给夫人请安。”
林薇玉没叫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嘴角一勾，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哟，这就是知府大人体恤我们夫君，特意送来的‘良家子’？抬起头来我瞧瞧。”
杨氏被迫抬起头，对上林薇玉那双灼灼逼人的眼睛，心里有些发虚。
“模样嘛，还算周正。”林薇玉语气轻飘飘的，“就是这规矩，差了点。进了我王家的门，就是我王家的奴婢。见了主母，该怎么行礼，需要我让夏嬷嬷再教教你吗？”
她身后的夏嬷嬷立刻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盯着杨氏。那是侯府出来的积年老嬷嬷，一身气势岂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杨氏能抵挡的？
杨氏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标准的叩首礼：“奴婢杨氏，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林薇玉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主位坐下，春桃立刻奉上热茶。
“起来吧。”林薇玉吹了吹茶沫，“既然进了门，就要守我王家的规矩。夏嬷嬷，把府里的规矩，尤其是妾室的规矩，一条一条，好好给杨姨娘讲讲，务必让她刻在脑子里。”
“是，夫人。”夏嬷嬷声音洪亮，开始一条条宣读，声音刻板无情，什么“每日晨昏定省不可废”，“不得擅自出院”，“不得僭越服饰”，“主母未用膳，妾室不得先食”……条条框框，听得杨氏脸色发白。
这哪里是来做姨娘的？这比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规矩还大！
林薇玉看着她煞白的脸，心里冷笑。想膈应我？我先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后院的主子！
晚上王珩回来，明显有些疲惫和烦躁。上官塞人，他拒绝不了，心里也觉得对不住妻子。
他先去正房，却见林薇玉正指挥着丫鬟摆饭，神色如常，甚至比前几日更添了几分明艳，见他回来，还笑着迎上来：“夫君回来了？快洗手用饭吧，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炙羊肉。”
王珩有些意外，小心翼翼地问：“薇玉，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林薇玉挑眉，亲自给他布菜，“不就是多了个吃饭的人嘛！放心，我已经让夏嬷嬷好好‘教导’杨姨娘规矩了，绝不会让她扰了夫君清净。”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王珩却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锋芒。他知道，他这位夫人，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她这般做派，显然是有了十足的底气。
果然，没过两天，王珩那位上官知府就把他叫去，语气不像之前那般强硬，反而带着点试探：“王知县啊，听说……尊夫人近日身体不适？府上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王珩心里门儿清，这是侯府那边的敲打起作用了！他立刻恭敬回道：“劳大人挂心，内子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倒是下官惭愧，内宅之事，竟惊动了大人。”
知府干笑两声，不再提此事。
杨姨娘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每日雷打不动要去给林薇玉请安，站规矩。林薇玉心情好时，晾她半个时辰；心情不好时，直接让她在门外站着。吃穿用度，全是按最低等的妾室份例来，想多要一支珠花？夏嬷嬷一句“姨娘需恪守本分”就给堵回去。
她想在王珩面前扮可怜，可惜王珩如今被上官的态度弄得心烦，又觉得此事本就是他理亏，哪里还会去触林薇玉的霉头？偶尔去她房里，林薇玉派去的丫鬟就在外间“伺候”着，他想跟杨氏说句体己话都难。
更绝的是，林薇玉还隔三差五邀请青州其他官员的女眷过府饮茶赏花。她本就是京城来的，见识谈吐不凡，如今又放开了手脚，行事爽利大气，很快就在青州官眷中混得风生水起。席间，她似笑非笑地提一句“我们家那位杨姨娘，规矩上还得好好学学”，众人便心领神会，回去后自然少不了议论。没多久，整个青州官场都知道，王知县家那位主母不是好惹的，知府大人塞去的妾室，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杨姨娘彻底成了青州官眷圈里的笑话，连带着举荐她的知府夫人也脸上无光。
一个月后，杨姨娘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折磨，哭着求王珩放她出去，哪怕去做尼姑也行。
王珩看着形容憔悴的杨氏，叹了口气，去跟林薇玉商量。
林薇玉正在核对账本，头也没抬：“夫君既觉得可怜，给她些银钱，打发去城外的水月庵静修吧。也算是全了知府大人的‘体恤’之意。”
她轻描淡写，就决定了杨氏的归宿。送去庵堂，既打发了人，又全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彻底绝了后患。
王珩看着从容不迫、手段老辣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娶回家的，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更是一个有手腕、有魄力、有整个永宁侯府做后盾的当家主母。
他握住林薇玉的手，语气复杂：“薇玉，委屈你了。”
林薇玉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眼神清亮：“夫君说的哪里话。内宅安宁，夫君才能安心为朝廷效力。以后，若再有人往咱们家塞什么阿猫阿狗，夫君直接推给我便是。”
她语气温柔，话里的意思却强硬无比。
王珩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有妻如此，是他的福气。
经此一役，林薇玉在青州王家的地位，彻底稳固，再也无人敢小觑。她也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娘家的支持是自己的底气，但最终，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敢出手，能掌控局面！
放开手脚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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