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秦昊终于结束了这场“大采购”。
他手里大包小裹，提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什，引得长乐频频侧目，满眼都是不解。
除了些时兴的糕点和一套看起来颇为雅致的文房四宝是送给她的，秦昊买得最多的，竟是一些在时人看来稀奇古怪的东西。
几个红艳艳、被称为“番茄”的果子，据胡商说来自极西之地，味酸，多作观赏；
一包皱巴巴、名为“辣椒”的干瘪红椒，据说辛辣异常，常人难以下咽；
几颗长着奇怪绒毛、土疙瘩似的“马铃薯”（此时或许叫洋芋或其他名字）；
甚至还有一小包黑乎乎的、据说是“咖啡”的豆子，气味怪异。
“你买这些……做什么？”长乐终于忍不住问道，拿起一个番茄左右看看，“此物酸涩，并不好吃。那些辣椒更是辛辣呛人。”
秦昊神秘一笑，将东西仔细收好。
“公主有所不知，此皆乃美味珍馐，只是世人尚未得其法耳。待我稍加料理，定让公主见识何为真正的人间至味。”
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番茄炒蛋、辣椒炒肉、薯条甚至未来可能弄出的咖啡香味了。
知识百科全书里关于这些作物烹饪方法的信息清晰可见。
长乐将信将疑，但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再追问。
两人登上等候在街口的宫中马车，踏着夕阳余晖，返回那座恢弘的皇城。
马车辘辘，穿过重重宫门。
喧嚣的市井被抛在身后，四周重新变得肃穆宁静。
长乐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宫灯，忽然轻声开口：“今日……我很开心。”
她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柔和而静谧。
秦昊转头看她，笑了笑：“开心就好。日后若有机会，再陪公主出来走走。”
他心里盘算着，回去就得赶紧把烧烤架和那些调料“发明”出来，还有番茄酱……
马车在清思殿外停下，秦昊提着大包小裹下车。
长乐站在车辕上，犹豫片刻，低声道：“那些……辣椒、番茄，若真做出了美味，莫要忘了我。”
说完，不待秦昊回答，她便带着侍女，转身快步走向立政殿方向，裙裾在晚风中轻扬。
秦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未来食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夜色深沉，两仪殿侧殿的寝宫内灯火阑珊。
李君羡垂首肃立，将今日西市所见，包括秦昊教训程处默等人、结识薛仁贵并赠银赠玉、以及采购诸多稀奇之物等情状，巨细无遗地禀报完毕。
“陛下，此人所行之事，看似随性，却似有深意。”李君羡最后总结道，“尤其是对那薛姓力夫，格外看重，竟许以半月之期于安礼门。”
李世民身着常服，靠在榻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他挥了挥手：“朕知道了。继续盯着，若无悖逆之举，便由他去。退下吧。”
“臣遵旨。”李君羡躬身退出了寝殿，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内侍掩上殿门，寝宫内只剩帝后二人。
长孙皇后卸了钗环，着一身素色寝衣，正对镜梳理着长发，从镜中看到李世民沉思的模样，柔声问道：“陛下还在想那位神使今日之事？”
李世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皇后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玉梳，动作轻柔地为她通发。
“观音婢，你说这秦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语气带着困惑与探究：“说他莽撞，他教训程处默那几个混账小子，分寸拿捏得极好，既立了威，又未真正结仇，反倒让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小子服服帖帖认了大哥。”
“说他精明，却又对一介市井力夫青眼有加，慷慨赠金，许以前程。朕已让百骑司查过，那薛礼除了力气大些，并无甚特别之处。”
“说他心怀叵测，可他献上的曲辕犁、堆肥诸法，朕已令将作监与司农寺暗中试制，老农与工匠皆言妙极，若推行开来，确于国于民大利。”
“说他淡泊超然，”李世民手上动作一顿，语气有些古怪，“他却又对丽质……似乎颇为上心，今日逛街，对丽质也算体贴。只是这性子，跳脱不羁，竟去买些胡商口中的酸涩果子、辛辣之物，说什么要制美味……”
长孙皇后静静听着，唇角含着一丝笑意。
待李世民说完，她才缓声道：“陛下是觉得，此人行事，难以常理度之，故而心中不安？”
“是啊，”李世民放下玉梳，坐到皇后身侧，握住她的手，“似忠似奸，似智似愚，似仙似俗……朕御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难以捉摸之人。偏偏他又有真才实学，或者说……真仙家手段？”
长孙皇后反手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背。
“陛下何必过于忧心？妾身倒觉得，无论他是神是仙，是人是鬼，眼下观其行止，于国于民，似无害处。他对丽质……”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今日丽质回宫，眉眼间轻松了许多，虽对那程处默之言有些气恼，但提及逛街种种，却是开心的。妾身许久未见她如此了。”
李世民闻言，神色稍霁，点了点头：“这倒是。丽质自小体弱，又久居深宫，难得这般开怀。”
他沉吟片刻，“也罢，是仙是魔，日久自见分晓。只要他安分守己，献利于国，善待丽质，朕便容他在这长安城，且看他能翻出怎样的浪花。”
帝后二人又低声细语了片刻，烛火渐熄，寝宫内归于宁静。
唯有窗外月色，悄然洒落，笼罩着这座不夜皇城，也笼罩着那个带来无数变数的“神使”所在的清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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