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病情好转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京城权贵圈中漾开层层涟漪。
张太医因此简在帝心，连带着他提及的“需再寻几味阴寒属性的稀有药材固本培元”的请求，也引起了些许关注。
这些波澜暂时还未直接影响到深居镇国公府的楚曦。
她依旧每日沉浸在《万毒秘典》的世界里，只是随着学习的深入，她遇到的瓶颈也越来越多。
许多南疆特有的毒草与蛊虫，在中原难觅踪迹。
而秘典中记载的一些精妙方剂，往往需要一两味关键的药引，这些药引或是生长于极端环境，或是经过特殊炮制，绝非寻常药铺所能购得。
比如她眼下正在尝试配制的“幻梦散”，此散无色无味，能令人陷入特定情境的幻梦之中，吐露心声，是审讯或布局的利器。
但其主药之一“迷毂花”，却只生长于南疆瘴疠之地，且采摘后需以秘法急速阴干方能保留药性，中原几乎不可见。
秘典中提到，可用一种生于极阴墓穴旁的“鬼哭藤”的汁液勉强替代，但效果会大打折扣，且带有轻微毒性。
鬼哭藤虽比迷毂花易得，但也绝非寻常之物。
镇国公府的库房没有，京城几家最大的药铺，楚曦让碧桃旁敲侧击地问过，也皆是无果。
“小姐，要不……算了吧？”碧桃看着楚曦连日来因试验各种替代药材而略显疲惫的侧脸，心疼地劝道，“那‘鬼哭藤’听着就瘆人，长在墓穴旁的东西，怕是沾染了不干净的气息。”
楚曦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行。若无此物，‘幻梦散’便难以成形。”
她需要这些东西，不仅仅是用于复仇，更是为了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裴寂、萧承睿，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之辈？
仅靠后宅这点伎俩，远远不够。
她沉吟片刻。
常规途径无法获得，便只能走非常之道了。
京城之中，除了明面上的药铺，还有见不得光的黑市，以及……一些专营稀奇古怪之物的隐秘渠道。
前世她隐约听说过，京西有一片乱葬岗，附近似乎有采药人专门寻觅这类阴寒药材，售予特定之人。
风险极大，但她必须一试。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星月，正是夜行者出没的良机。
楚曦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用黑布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眸子。
她将几瓶新近配置的防身迷药和毒粉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下袖中暗藏的淬毒银针。
“小姐，您真要亲自去吗？太危险了！”碧桃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大声。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留在院里，若有动静，替我遮掩过去。”
楚曦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言，身形一掠，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听雪苑的围墙。
凭借着前世零星的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楚曦在夜色中潜行，避开巡夜的更夫和偶尔走过的巡逻兵丁，朝着记忆中西郊乱葬岗的方向而去。
越靠近西郊，周遭便越发荒凉寂静。
夜枭的啼叫远远传来，带着几分凄厉。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隐约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就在她依据采药人可能活动的范围，仔细搜寻一片背阴的山坡时，一阵极其细微的、衣袂破空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中传入耳际。
楚曦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闪身躲入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将自己彻底融入阴影之中。
几乎是同时，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从不远处的林间掠过，动作迅捷如电，落地无声，显然皆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他们并未停留，径直朝着乱葬岗深处而去。
那不是普通的江湖人，那种肃杀整齐的气息，更像是……军中好手，或者，是某个特殊机构的爪牙。
楚曦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借着稀疏的月光，望向那些人消失的方向。
只见在乱葬岗边缘，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燃起了几支火把。
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七八个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的身影，他们皆穿着寻常布衣，但气质彪悍，眼神桀骜，口中被塞了布团，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在他们面前，负手而立着一人。
那人身披玄色织金暗纹大氅，身姿挺拔如松，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难掩其通身的矜贵与……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并未回头，但只是一个背影，便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楚曦的呼吸骤然一停。
这个背影……她至死难忘！
是裴寂！
东厂督主，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等荒僻阴森之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东厂番子服饰的人上前，在裴寂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寂微微侧首，露出小半张线条冷硬的下颌。
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看不清具体神情，只能感受到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他似乎是轻轻挥了挥手。
下一刻，寒光乍现！
站在那些跪地之人身后的东厂番子，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几声闷响，鲜血如同泼墨般溅落在枯草地上，那几个被缚之人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惨嚎都未能发出，便已身首异处。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在夜风中弥漫开来。
楚曦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压下胃里的翻腾和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的寒意。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前世冷宫之中，她亲眼目睹过宫人被杖毙。
但如此近距离、如此冷酷高效的屠杀，还是让她心底发冷。
这就是裴寂。
这就是那个前世为她弑君、为她殉情的“疯批”九千岁。
他果然是个人人畏惧的活阎王！
她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
楚曦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恨不得与身下的山石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她以为危机即将过去时，那负手而立的玄色身影，却毫无征兆地，缓缓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的夜色，越过数十步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楚曦藏身的那块山石之上。
四目，隔空相对。
楚曦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
他看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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