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镇国公府内炸开了锅。
楚月被连夜送入祠堂，柳氏称病不出，连带着府中的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触了霉头。
而听雪苑，却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地方。
楚曦乐得清静，正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万毒秘典》的钻研和生母嫁妆的梳理上。
老夫人兑现了承诺，将库房里属于她生母的一些旧物清点送了过来，除了几本更深奥的医毒典籍，还有几箱看似不起眼的首饰、摆件和一些封存已久的账册。
碧桃看着那些蒙尘的箱子，有些不解：“小姐，这些旧物……怕是值不了几个钱了吧？”
楚曦拿起一本泛黄脆硬的账册，轻轻拂去封面的灰尘，露出底下清晰的“云氏商行”印记。
云，是她生母的姓氏。
“碧桃，你不懂。”楚曦目光幽深，“有些东西，它的价值不在本身，而在于它代表的东西，和……它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
她生母来自神秘的南疆巫医世家，虽嫁入镇国公府，但当年带来的嫁妆绝不可能仅仅是这些看似寻常的器物。
柳氏把持中馈多年，若说没有暗中侵吞转移，她绝不相信。
这些旧物和账册，就是她追查的第一步。
她正仔细翻看着一本记录田庄收入的旧账，试图从中找出破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动静。
“小姐！小姐！”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三……三皇子殿下来了！说是……说是听闻小姐受惊，特意前来探望！”
萧承睿？他来了？
楚曦翻动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探望？
怕是试探居多吧。
赏花宴上，楚月彻底暴露了丑恶嘴脸，反而衬得她这个“受害者”楚楚可怜又坚韧聪慧，定然引起了萧承睿更大的兴趣。
也好，正好会会他。
“请三殿下在前厅稍候，我换身衣服便去。”楚曦平静地吩咐，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她并未刻意装扮，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常服，只在发间多簪了一支白玉响铃簪，行走间铃声清脆，平添几分灵动。
当她缓步走入前厅时，萧承睿正负手而立，打量着厅中简单却不失雅致的陈设。
“臣女楚曦，参见三殿下。”她屈膝行礼，姿态优雅，声音疏离有礼。
萧承睿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快步虚扶了一下：“楚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昨日赏花宴上，令妹……唉，实在是胡闹，让楚小姐受委屈了。本皇子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来探望。”
他言语恳切，目光却如同带着钩子，细细描摹着楚曦的眉眼。
眼前的女子，比起记忆中那个温婉得近乎怯懦的楚曦，简直判若两人。
清冷的气质，绝艳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让人看不透深浅，却偏偏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殿下言重了。”楚曦直起身，微微垂眸，避开他过于直接的注视，“不过是姐妹间些许误会，劳殿下挂心，臣女惶恐。”她语气平淡，将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陷害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误会”。
萧承睿眸光微闪，这女子，果然不简单。
他顺势在主位坐下，示意楚曦也坐。
“楚小姐近来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府中事务烦心？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他试图拉近距离，语气带着关切，“说起来，镇国公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楚小姐作为嫡长女，在京中若受了什么委屈，本皇子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开始抛出诱饵，以权势和关照作为吸引。
楚曦心中冷笑，前世他就是用这般温柔体贴的假象和“未来皇子妃”的虚名，将她与楚家一步步拖入深渊。
“谢殿下关怀。”她抬起眼，目光清正，不卑不亢，“臣女一切安好。父亲为国尽忠是臣子本分，臣女在府中有祖母照拂，并无委屈。倒是殿下，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臣女这点微末小事，实在令臣女感动。”
她四两拨千斤，既撇清了自己需要他“帮忙”的可能，又点明了自己有老夫人撑腰，还将对方“惦记”的行为定义为对臣子家眷的普通关怀，堵住了他后续可能更露骨的暗示。
萧承睿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更加讶异。
这楚曦，不仅容貌气度变了，连心思也变得如此玲珑剔透，应对得体，让他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他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听闻楚小姐近日对医理颇有兴趣？昨日令妹似乎也提及……不知楚小姐研读的是哪些典籍？本皇子府上倒是有几本太医院珍藏的孤本，若楚小姐有兴趣，可借你一观。”
他开始试探她的“异常”之处，并将楚月昨日的指控以“提及”的方式再次引出，想看看她的反应。
楚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依旧平静：“劳殿下挂心。臣女只是闲来无事，翻看些生母留下的杂书打发时间，多是些游记杂闻，算不得正经医书。昨日妹妹情绪激动，口不择言，当不得真。殿下府上的珍藏，臣女才疏学浅，岂敢觊觎。”
她再次将楚月的话定义为“情绪激动，口不择言”，彻底否定了其真实性，并且丝毫不接他关于医书的话茬。
萧承睿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眸子，第一次感到一种挫败。
他惯用的手段，在这个女子面前似乎都失了效。
她就像一颗包裹着坚硬外壳的明珠，让他想要掌控，却一时找不到缝隙。
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楚曦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让萧承睿无机可乘。
最终，萧承睿只得起身告辞，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楚曦一眼，语气意味不明：“楚小姐，果真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很好，很有意思。”
楚曦微微屈膝：“恭送殿下。”
直到萧承睿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楚曦才直起身，脸上那层礼貌的面具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
重生归来的戏码，怎么会没意思？
她转身回到书房，目光落在那些旧账册上。
萧承睿的试探，更加坚定了她要尽快掌握自己力量的决心。
依靠任何人都是虚妄，唯有将财富和力量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才能在这吃人的漩涡中活下去，才能……复仇。
她拿起一本账册，指尖在某一页记录着京郊一处田庄收入的数字上轻轻划过。
这里面的水分，该挤一挤了。
而柳氏吞下去的东西，也该连本带利地，吐出来了。
她唤来碧桃，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时候，开始清理这些蛀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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