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未亮。
周闫依旧在固定的时间醒来,但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细微的动静。周小雨的房间里很安静,她似乎还在睡,或者,只是不想出来面对他。
昨夜的僵持和妹妹哭泣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疼痛感,比任何物理创伤都更清晰。他意识到,自己那套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逻辑,在温馨的家里,尤其是在面对已经长大的妹妹时,是行不通的。他渴望补偿,却用错了方式。
他轻轻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进了厨房。他看着昨晚剩下的饺子皮和肉馅,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系上了那条略显可爱的、印着小猫图案的围裙(显然是周小雨的),开始笨拙地忙碌起来。他回忆着昨天妹妹包饺子时的动作,放慢,再放慢,试图复制每一个细节。和面,揉面,擀皮……这些对于操控精密武器和完成复杂战术动作的手来说,显得异常不听使唤。面团不是太硬就是太软,擀出来的饺子皮奇形怪状,厚薄不均。
但他没有放弃,眼神专注得如同在拆解一枚结构最复杂的炸弹。额角甚至因为专注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一遍遍地尝试,将失败品默默地放到一边,重新开始。
当周小雨因为担心和一夜未眠的疲惫,终于鼓起勇气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那个在战场上如同战神般的哥哥,正系着她的卡通围裙,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站在厨房的料理台前,神情无比认真地跟一堆面粉和不成形的面团“搏斗”。他的手上、脸上甚至都沾了些许面粉,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几个勉强能看出是饺子形状、但依旧歪歪扭扭的作品。
晨光透过窗户,恰好洒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这一幕,充满了一种极不协调却又无比动人的反差感。
周小雨愣住了,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汹涌而来的、混合着心疼、感动和释然的复杂情绪。
周闫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看到妹妹站在门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依旧词穷。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笨拙的歉意。
他端起那盘卖相凄惨的饺子,走到周小雨面前,声音低沉而沙哑:“我……重新包的。可能……不好看。”
周小雨看着哥哥那双布满新旧疤痕、此刻却沾满面粉的手,看着他手中那盘形状各异、却显然倾注了巨大努力和心意的饺子,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走上前,没有去看那盘饺子,而是伸出手,轻轻擦掉周闫脸颊上的一点面粉,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哥,你变成白脸猫啦。”
周闫身体微微一僵,妹妹指尖温柔的触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强装出来的笑容,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涩而温暖。
“昨晚……”他艰难地开口,“是哥不对。”
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对他而言,承认错误,比完成一次S级任务更需要勇气。
周小雨摇了摇头,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但这次是温暖的泪水。她抱住周闫的手臂,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轻声说:“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我只是,只是不想你觉得我还是那个需要你时时刻刻保护的小孩子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周闫:“我长大了,哥。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知道外面有危险,但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永远躲在家里。我有我的路要走,有我的生活要过。”
周闫听着妹妹的话,看着她眼中虽然带着泪水、却无比清晰的坚定,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动。他一直将妹妹视为需要被他牢牢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却忽略了雏鸟早已长出翅膀,渴望飞翔。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那只没有沾满面粉的手,极其轻柔地、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妹妹的后背。这是一个迟来的、笨拙的安抚动作。
“嗯。”他低声道,“哥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周小雨能从这一个字和这个生疏的动作里,感受到哥哥的理解和让步。他正在努力地,学着用她需要的方式,来爱她,守护她。
“我们煮饺子吃吧!”周小雨抹掉眼泪,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拿起那盘卖相不佳的饺子,“我敢打赌,味道一定很棒!因为是我哥亲手包的!”
她拉着周闫走进厨房,开始烧水,气氛终于从昨晚的冰点重新回暖。
饺子下锅,在滚水中沉浮。周闫依旧沉默,但周身那种冰冷的、拒人千里的隔阂感,似乎消散了不少。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妹妹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明白,守护,并不意味着禁锢和绝对的控制。真正的守护,是尊重,是信任,是站在她身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而不是挡在她前面的围墙。当她需要时,他能毫不犹豫地为她抵挡一切风雨;当她想要飞翔时,他能微笑着看她翱翔,并确保天空的澄澈。
这对他来说,是一门全新的、需要用心去学习的课程,比他掌握的任何战斗技能都更具挑战性。
但看着妹妹脸上重新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他觉得,这一切的尝试和改变,都是值得的。
破晓的阳光彻底照亮了厨房,也仿佛照进了周闫那颗被坚冰包裹了太久的心。坚冰正在融化,虽然缓慢,却带来了希望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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