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工业区的营救行动以雷霆万钧之势、近乎完美的结局告终。方国良被安全救出,除了受到惊吓和原本身体虚弱外,并无大碍,已由行动组成员秘密而迅速地送往中心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和必要的安抚治疗。方修远在手术准备间隙,通过加密频道收到了“山猫”简洁而肯定的汇报——“人质安全,任务完成”。
悬在心头的、关乎父亲生死安危的那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后怕与庆幸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但方修远没有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松懈或情绪外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份巨大的慰藉迅速转化为更加沉静、更加专注的力量。因为,在他的眼前,在无影灯冰冷而集中的光束下,另一场更加凶险、更加不容有失的生死之战,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攻坚阶段。
手术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各种精密仪器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电子音在回荡,如同生命倒计时的节拍。温度被严格控制在低温范围,以最大程度降低组织代谢。方修远站在手术台旁,作为第一助手,他的位置至关重要。他已经换上了淡蓝色的无菌手术服,戴着手套、口罩和手术帽,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全身上下,只有那双经过无数次精密训练、稳如磐石的手暴露在空气中,正在进行着关乎生死毫厘的操作。
主刀医生是国内心脏移植领域的泰斗级人物,此刻也全神贯注,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由巡回护士小心翼翼地擦去。整个移植团队,包括麻醉师、体外循环师、器械护士、巡回护士,共计十余人,如同一个精密咬合的齿轮系统,在无声的默契中高效运转,每个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方修远的角色,远不止于一个简单的助手。他对心脏解剖结构的理解,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微观层面。每一根细小的血管分支,每一束心肌纤维的走向,每一个瓣膜结构的精妙联动,都如同三维图谱般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双手稳定得可怕,手持持针器与血管钳的动作精准、轻柔而果断,没有丝毫多余的颤动。在进行血管吻合时,他不仅仅是在执行主刀医生的指令,更是在进行着实时、独立的医学判断。
“肺动脉压力偏高,吻合时注意控制张力,避免扭曲。”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清晰而冷静,提醒着主刀医生注意一个潜在的风险点。
主刀医生微微颔首,对方修远的专业判断表示认可。在游离受体的病变心脏、修剪供体心脏的血管残端时,方修远总能提前预判到可能遇到的困难,比如粘连组织的程度、血管壁的钙化情况,并提出最合理的处理建议。他的存在,仿佛给主刀医生提供了另一双更加锐利、更加洞察细微的眼睛和一双更加稳定、更加灵巧的手。
终于,最核心、最考验技术的环节到来了——心脏血管吻合。这是一个如同在跳动(即将恢复跳动)的生命之源上进行微雕的过程,要求毫米级的精准和绝对的稳定。手术团队的分工明确,方修远负责其中最关键的两部分——主动脉根部吻合和左心房后壁吻合。这两处是体循环和肺循环血液流出心脏的关键通道,压力最高,结构最复杂,任何一点微小的疏漏都可能导致术后致命的大出血、血栓形成或吻合口狭窄。
供体心脏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方荣荣已被切除病变心脏的胸腔内,那颗经过长途跋涉、在特制低温保护液中保存的心脏,此刻看起来色泽略显苍白,但形态饱满,肌肉弹性尚可,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方修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手术显微镜的焦距,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那几根需要连接的血管断端。他先用精细的血管钳轻柔地夹住受体和供体的主动脉断端,仔细修剪掉不规则的边缘,确保吻合面光滑整齐。然后,他选用了一种极细的、可吸收的聚丙烯缝线,针尖细如发丝。
他的手指动了。持针器夹着缝针,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灵巧和稳定,穿透了血管壁。进针的角度、深度、出针的位置,都经过精确计算,确保缝线既能牢固地对合血管内膜,又不会穿透全层造成外膜血肿。他的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一针,两针,三针……缝针在脆弱的心血管组织间穿梭,如同最顶级的绣娘在完成一件绝世珍品。每一针的间距几乎完全相等,打结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保证了吻合口的密闭性,又避免了因线结过紧而造成的组织切割。
他不仅仅是在进行机械的缝合操作,更是在运用他深厚的医学知识进行着持续的、动态的医学判断。他的眼睛如同高精度的传感器,密切观察着供体心脏在复温过程中的颜色变化——从最初的苍白逐渐转为淡淡的粉红,这是心肌细胞恢复活性的迹象;他感知着血管壁的张力,判断着缝合的松紧是否适度;他留意着吻合口边缘是否有细微的渗血,并及时进行精准的止血处理。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将眼前的微观景象与大脑中储存的庞大生理学、病理学知识库进行实时比对和调整。
“主动脉端侧吻合完成。检查吻合口,无渗漏,血流通畅。”方修远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打破了手术室内的沉寂。
“很好。继续左心房吻合。”主刀医生简短地回应,语气中带着赞许。
方修远转向左心房后壁的吻合。这个位置更深,操作空间更狭小,对技术要求更高。他调整了姿势,手腕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悬空操作,避免了任何可能对心房壁造成牵拉损伤的动作。针线在他的操控下,继续着精准的舞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只有仪器声和偶尔的指令声。
“左心房吻合完成。”方修远再次汇报,声音依旧沉稳。
最关键的结构连接部分,顺利完成。但这仅仅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开放循环,恢复心脏供血,即所谓的“复跳关”。这颗在低温保护下“沉睡”了数小时的心脏,能否在温热的血液灌注下重新苏醒,并有力地、规律地跳动起来,直接决定着手术的成败,也决定着方荣荣能否闯过这第一道鬼门关。
体外循环师开始缓慢调整流量,准备逐步将血液从机器引回患者体内。麻醉师紧盯着监护仪上的各项参数,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血压剧烈波动或心律失常。所有医护人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颗静静躺在胸腔中的、连接着无数希望的心脏上。
方修远站在手术台旁,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颗心脏。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紧张,但这种紧张被他强大的意志力转化为极致的专注。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分钟,将是对他之前所有判断和操作的最终检验。
当主刀医生发出指令,钳闭的主动脉和上下腔静脉被依次缓缓开放,温热的、富含氧气的血液开始重新灌注冠状动脉,流向心肌的每一个角落。最初的一两分钟,心脏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地躺着,仿佛还在沉睡。手术室内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那颗心脏轻微地、不规则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人被轻轻唤醒。紧接着,又是几下微弱的、不协调的收缩,仿佛在试探,在适应。然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心肌的收缩开始变得有力,并且逐渐协调起来,形成了清晰而规律的收缩-舒张周期!
“砰……咚……砰……咚……”
强劲而充满生机的心跳声,通过心电监护仪被放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手术室,如同擂响的战鼓,又如同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成功了!心脏复跳了!”手术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着的、充满喜悦和如释重负的低呼,尽管大家都戴着口罩,但眼神中的兴奋和激动却无法掩饰。
方修远看着监护屏幕上那稳定而有力的qRS波形,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些。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成功的喜悦,有对医学奇迹的敬畏,更有对姑姑能够活下去的深切期盼。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无影灯刺眼的光晕,落在姑姑依旧苍白却仿佛有了一丝生气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的希冀。
医学的严谨判断,精湛绝伦的技术,以及背后所付出的、超越常规的艰辛努力,终于在这一刻,从冷酷无情的死神手中,抢回了一丝宝贵的希望。
然而,方修远深知,这仅仅是漫长康复之路的第一步,是一场艰苦战役的首场胜利。接下来,方荣荣还需要度过更加凶险的抗排异反应关和感染关,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迅速收敛心神,再次投入到后续繁琐而重要的手术步骤中——检查各个吻合口是否有迟发性出血,放置引流管,逐层关胸……
他知道,这场为了守护亲人生命而进行的战斗,还远未结束。但他已经赢得了最关键的第一回合,这给了他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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