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区,手术室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焦虑,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空气凝滞,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如同生命倒计时的节拍,敲打在心头。
刘诗雅独自坐在走廊边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身体僵硬,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她的双手在膝上紧紧交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修剪整齐的指甲早已无意识地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如同被吸铁石吸引般,死死地聚焦在那扇紧闭的、亮着“手术中”猩红指示灯的门上。那扇门,隔绝着生死,也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与恐惧。父亲就在里面,与死神进行着最直接的搏斗。
方修远静默地伫立在她身侧,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予她空间,又让她感受到无声的陪伴。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但微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已经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通过杨林的关系,请来了全院乃至全国顶尖的脑外科专家团队主刀,协调了最先进的手术设备和药物,确保手术过程万无一失。此刻,他能做的,唯有等待,以及,守护好身边这个濒临崩溃边缘的女孩。
加密的通讯器在口袋中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方修远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按下接听键。“山猫”冷静而清晰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来:
“龙头,硬盘数据已全部恢复并完成证据固定。内容……触目惊心。除了已掌握的与‘秃鹫’资金往来、矿难策划证据外,还包括近三年多次重大商业欺诈的原始合同与账目、非法转移巨额资产的路径图、以及……三个月前,策划绑架刘诗雅小姐未遂的详细行动方案和通讯记录。铁证链完整,无可辩驳。”
方修远眼神一凛,寒光乍现。刘海涛的罪恶,远比想象的更加深重、更加毫无底线。
几乎同时,另一条加密线路也传来了消息,是警方内部的通报(通过杨林的渠道匿名转来):根据现场勘查和技术分析,刘国伟卧室及走廊的痕迹与“意外摔倒”严重不符,更符合外力猛烈撞击和拖拽特征。私人医生李某某在试图离境时被拦截,经审讯,已初步供认受刘海涛指使,谎报刘国伟病情为“突发脑溢血”,意图延误救治,掩盖外伤真相。
弑父!篡位!勾结境外恶势力!多重滔天罪行,证据确凿,刘海涛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方修远沉默地收起通讯器。他需要让刘诗雅知道这一切。真相固然残酷,但唯有直面这血淋淋的现实,才能彻底斩断幻想,真正地走出阴影,获得新生。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平缓的时机,用尽可能冷静、客观的语气,将这些调查的进展和核心结论,选择性地、但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刘诗雅。
他叙述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案件。然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刘诗雅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矿难……那被掩盖的真相,是数十个无辜矿工家庭的支离破碎!
勾结雇佣兵……那些亡命之徒手上沾满鲜血,而哥哥竟与他们为伍!
对父亲下手……那是给予他生命、养育他成人的亲生父亲啊!他怎么能……怎么敢?!
刘诗雅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叶子。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透明般脆弱。虽然她早已有所猜测,心理有所准备,但当这所有黑暗、肮脏、灭绝人性的罪行,被如此清晰、确凿地摊开在面前时,那种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力,依旧远远超出了她承受的极限。仿佛一直赖以生存的世界基石在脚下轰然崩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散发着腐臭的黑暗深渊。
信仰彻底粉碎,亲情彻底泯灭,那个曾经被她仰望、依赖的兄长形象,彻底化为了一个扭曲、恐怖、令人作呕的恶魔幻影。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抽泣,而是那种极度痛苦和绝望到极致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静默奔流。泪水滚烫,却让她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他怎么可以……”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沙哑,带着一种灵魂被抽空后的茫然和巨大空洞感。她像是在问方修远,更像是在质问那个已经疯狂堕落的哥哥,质问这荒谬而残酷的命运。
方修远看着她瞬间被击垮的模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他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椅子上的她平行。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将温暖而稳定的掌心悬停在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方,给予一种无形的支撑。
“诗雅,”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能穿透迷雾的清晰,“听着,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人性的贪婪和黑暗,一旦挣脱了枷锁,会膨胀到超乎常人想象的地步。他选择了这条路,坠入深渊,是他自己的欲望吞噬了他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仿佛要将力量和信念传递过去:“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揭穿了他,阻止了他继续制造更多的悲剧。我们为你父亲争取到了这最关键的手术机会,这就是希望。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他的话语,像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试图穿透她心中厚重的阴霾和绝望的浓雾。
刘诗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模糊的视线中,是方修远近在咫尺的、冷静而坚毅的面容。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敷衍,只有一种沉静的包容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这全世界都仿佛崩塌的时刻,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将她从绝境中拉起,为她抵挡风雨。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深深的感激,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依赖。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了全身力气,伸出冰冷而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方修远悬停的手掌。那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像电流般瞬间传遍她冰冷的四肢百骸,成为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依靠。
“方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能化作这一句带着哽咽、却重若千钧的感谢。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无法言说的情感。
方修远没有抽回手,反而收拢手指,将她冰凉的小手稳稳地握在掌心,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就在这时——
“咔哒”一声轻响,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熄灭了。
门被从里面推开,主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长时间高度紧张手术后的疲惫,但眉宇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
刘诗雅和方修远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目光扫过他们,语气平稳而专业:“手术很成功,颅内主要的血肿已经清除,减压充分,目前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已经送往IcU进行密切监护。”
刘诗雅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方修远及时而有力地扶住。
医生顿了顿,语气转为谨慎:“但是,我必须如实告知,由于脑组织损伤非常严重,加上从受伤到手术确实耽误了一些宝贵的抢救时间,刘先生能否苏醒,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苏醒后神经功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些都需要后续严密的观察和康复治疗。可能会留下一些……永久性的后遗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值得付出百倍的努力。
真相的冲击,如同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将她原有的世界彻底摧毁。但废墟之上,揭穿黑暗带来的如释重负,父亲死里逃生的微弱希望,以及身边这个沉默却强大的守护者,共同构成了一缕穿透厚重云层的、名为“新生”的曙光。
她知道,未来的路依然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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