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涛在昏黄灯光下写就的那几封浸透着复杂情感的忏悔信,按照看守所严格的管理程序,被逐级呈报至狱政管理部门。内部审查人员仔细核对了信件内容,确认其中不涉及任何可能危害监管安全或泄露案件机密的信息后,对收件人进行了审慎评估。
最终,写给刘诗雅和方修远的两封信,被允许转交。信纸被小心地装入标准的牛皮纸信封,盖上专用的转递章,通过内部渠道送往外界。而那一封饱含血泪、写给父亲刘国伟的信,则因为收信人尚在重症康复期,心理状态极其脆弱,经与医院主治医生及心理干预专家会商后,被决定暂缓递交,封存在了案卷之中,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然而,命运的齿轮,有时比纸页的传递转动得更快。
就在死刑判决正式下达后的第七个深夜,万籁俱寂,连城市喧嚣都沉入梦乡的时刻,市第一看守所死刑隔离监区,被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死寂。
凌晨三点十七分,一名经验丰富的夜班狱警按照严密的巡查制度,通过厚重的铁门上那扇狭窄的防爆窥视窗,对编号734的死囚室进行例行检查。手电筒的光柱扫入室内,眼前的景象让这名见多识广的老警察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囚室内,刘海涛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蜷缩在冰冷的混凝土板床边缘。他身上那件橙色的囚服,从手腕到前胸,已被大片粘稠、暗红色的血液浸透,颜色深得发黑。更多的血液,从他垂落的手腕处不断滴落,在身下单薄的褥子和水泥地面上,汇聚成了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面积不小的血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的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如同蜡纸般的惨白,双眼圆睁,瞳孔涣散,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一点,眼神中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恐惧、绝望,或许还有一丝扭曲的、终于得到解脱的释然?他的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小截被磨得异常尖锐、顶端还沾着血痂的……塑料柄——那是他不知用了多长时间、以何种方式,从发给他的洗漱用品中偷偷藏匿并精心打磨成的“利器”。
狱警立刻按下紧急警报,并呼叫支援。监管医生和应急小组迅速赶到,但一切为时已晚。经过检查,确认刘海涛系用自制的尖锐塑料片,精准而用力地割断了左手腕的桡动脉,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根据尸温和血液凝固状态判断,死亡时间至少在两小时以前。
他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痛苦且决绝的方式,抢在了法律最终的执行之前,自行提前终结了生命。以一种近乎自我献祭般的惨烈姿态,逃避了那场注定要被记录、被围观、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公开处决。
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如此重大的监管事故,必须向上级部门和相关办案单位通报。凌晨五点,“山猫”的信息渠道率先捕捉到了这一紧急情报。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拨通了方修远的加密电话。电话铃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寂静中响起,格外刺耳。
方修远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正准备休息。听到听筒里“山猫”低沉、简练却字字清晰的汇报,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天际线还笼罩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只有零星的灯火如同寂寞的星辰。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脸上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很快便消失无踪。
“知道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投向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的地平线。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既没有复仇的快意,也没有对生命消逝的怜悯。对于刘海涛,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已在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较量中和那场庄严的审判后,尘埃落定。这个结局,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一种必然。对于刘海涛那样骄傲又脆弱、疯狂又怯懦的灵魂而言,漫长的等待和公开的处决,或许是比死亡本身更难以忍受的酷刑。这样的自我了断,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是一种扭曲的、最后的“解脱”和对自己残存尊严的、一种病态的维护。
天色微亮。方修远沉吟片刻,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刘诗雅的电话。这个沉重的消息,理应让她第一时间知道。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刘诗雅带着浓重睡意、有些沙哑的声音:“喂?方医生?这么早……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安宁。
方修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但又不失必要的凝重:“诗雅,是我。刚接到一个消息……关于你哥哥的。”
电话那端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方修远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透过电波传来。
他继续用清晰的语调说道:“他……昨晚,在看守所里……用自制的工具……结束了生命。”他没有使用“自杀”这个直白的词,选择了一种更委婉但也更显沉重的表述。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方修远耐心地等待着,他能听到刘诗雅的呼吸声从平稳逐渐变得急促、浅薄,甚至带上了细微的颤抖。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才传来她极力压抑却仍带着明显哽咽和颤抖的声音:
“……我……我知道了。谢谢……谢谢你告诉我。”
她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痛哭失声或歇斯底里,反而是一种被巨大冲击力击中后、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深可见骨的、连泪水都仿佛被冻结了的疲惫和悲凉。那个与她血脉相连、曾给她带来无尽噩梦和痛苦的哥哥,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而突兀的方式,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留下的,不是解脱的轻松,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空落落的虚无感和一道需要漫长时间去消化、去愈合的、更深更隐秘的创伤。
“你……还好吗?”方修远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刘诗雅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依旧有些发颤:“我……没事。这样……也好。对他来说,那种等待……或许更痛苦。这……也许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担忧,“只是……爸爸那边……”
“刘伯伯那边,暂时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方修远的语气果断而坚决,“他的身体状况刚刚趋于稳定,神经系统经不起任何强烈的刺激。这个消息,必须严格保密,等到合适的时机,由医生和心理专家评估后,再决定以何种方式告知。”
“嗯,我明白。”刘诗雅低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结束通话后,方修远走到书桌前。桌面上,静静地躺着那个来自看守所的、略显简陋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刘海涛写给他的那封“忏悔信”。信封没有拆封。
他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纸面。这薄薄的几页纸,承载着一个灵魂最后的、扭曲的独白。但他最终没有打开它。有些罪孽,深重如海,并非几句临终的悔恨所能洗刷;有些宽恕,超越了人性的范畴,无法轻易给予;有些结局,从第一个错误的念头滋生时,便早已在命运的轨迹上刻下了注定的终章。
他拉开书桌最底层的一个抽屉,将信封平整地放入深处,然后轻轻推上。如同将一段充满血腥、背叛与疯狂的历史,暂时封存。
狱中自杀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被严格控制了涟漪的扩散,但终究在特定的圈层内引起了震动。它为一个扭曲灵魂的疯狂人生,画上了一个仓促、灰暗、却也在某种意义上合乎其逻辑的休止符。所有的喧嚣、算计、仇恨与痛苦,似乎都随着那摊凝固的鲜血,一同沉寂了下去。然而,生活仍将继续,留给生者的,是重建的漫漫长路,和内心深处,需要独自面对的无尽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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