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云寺前庭,火光跳跃,映照着遍地狼藉与妖氛散尽的残局。智通身首异处的残躯仍在汩汩冒血,日月僧千晓那魁梧的身躯倒毙在侧。空气中浓重的血腥、焦糊与佛光涤荡后的清圣气息混杂糅合,形成一种奇异而肃杀的战场余韵。
神尼优昙缓缓收回笼罩天地的浩瀚佛光,目光落在昏迷不醒、被金蝉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朱文身上,眼中慈悲之色更浓。追云叟白谷逸、矮叟朱梅、苦行头陀三位前辈并肩立于殿脊之上,神色平静,渊渟岳峙。
佟元奇、玉清大师、周轻云、孙南、笑和尚等人纷纷上前,恭敬地向四位前辈躬身行礼。
“阿弥陀佛,”玉清大师合十道,声音清越,“妖氛已靖,首恶伏诛。朱文师侄为晓月邪法所伤,元神受创非轻,需速返玉清观静养调理,迟恐生变。”
“正是此理。”佟元奇接口道,目光扫过狼藉的寺院,“此地污秽之气深重,不宜久留。待略作清理,便即刻护送朱文师侄返回。”他视线转向跪在一株断柏旁、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无敌金刚慧能,“此獠,当如何处置?”
矮叟朱梅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小眼睛随意地瞥了一眼瘫软的慧能,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等腌臜货色,杀之污剑,徒增业障。废去修为,任其在这污秽之地自生自灭便是。”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拂去衣袖上的尘埃。
苦行头陀微微颔首,不见动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凝练至极的指风已然弹出。慧能如遭无形重锤猛击胸口,闷哼一声,周身气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无踪,多年苦修的邪功根基尽付东流,彻底沦为废人。他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追云叟白谷逸沉声道:“速速清理战场,收敛无辜骸骨。此魔窟,留之无益,徒然滋生邪秽。”他目光投向大殿深处熊熊燃烧的烈焰,“玉清大师,有劳佛火真焰,送此秽土彻底归尘,还天地一片清净。”
“谨遵法旨。”玉清大师应诺,神色肃穆。她双手合十,口诵真言,周身佛光流转,越发璀璨。一朵朵纯净、温暖却又蕴含着焚尽一切邪祟、净化万物的意志的金色火焰,如同涅盘而生的金莲,自她掌心飘然而出,轻盈地飞向慈云寺各处残存的殿宇楼阁。火焰看似柔和,无声无息地落在焦黑的梁柱、残破的帷幔、污秽的地砖之上,所触之处,并无寻常火焰的噼啪爆响,只有一种仿佛污垢被圣光净化、冰雪消融于暖阳般的静谧燃烧!残留的魔氛秽气在纯净金光中迅速消散、湮灭,只留下洁白如雪的余烬。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孙南、笑和尚负责收敛战场上的尸骸,神色凝重。周轻云守护在金蝉与昏迷的朱文身旁,秀眉紧蹙,忧心忡忡。佟元奇则目光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以防有漏网之鱼或邪秽潜藏。
就在玉清大师的佛火真焰彻底点燃主殿残骸、纯净的金色火光骤然映亮半边夜空、将天地间残留的阴霾涤荡一空的那一刹那!
矮叟朱梅那半眯着、仿佛永远睡不醒的小眼睛骤然睁开!浑浊尽褪,两道如同实质闪电般的精光爆射而出,瞬间穿透空间的距离与混乱的能量余波,精准无比地刺向魏家场外那片被遗忘的死寂之地——乱葬岗!
来了!比之前强烈十倍不止!
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迥异于世间任何已知灵力、法力、妖力、佛力的奇异波动,如同混沌初开时孕育的第一声心跳,从乱葬岗的最深处清晰地传递出来!冰冷、沉重、带着原始鸿蒙未判的混沌气息,更夹杂着一丝……新生命破壳而出的、懵懂而悸动的力量感!这波动混杂在战场残留的能量混乱、佛火净化的圣洁波动以及乱葬岗本身浓郁的阴死之气中,却如同墨水滴入清水,瞬间被朱梅那浩瀚如海的神念捕捉、剥离、锁定!
“果然没死!阴阳叟的遗泽、那口凶戾之剑、还有那块异物……竟真的在融合?!甚至还诞生了……混沌本源之气?!” 朱梅心头剧震!这已远超他最初的预估!这不再仅仅是简单的邪宝炼化或修士夺舍,而是涉及天地本源、规则层面的异变!其蕴含的凶险与无法估量的潜力,令他这等修为都感到一丝来自生命深处的悸动!
他脸上不动声色,浩瀚无匹的神念却在刹那间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凝练到极致、足以洞穿虚妄的“视线”,跨越空间,无视乱葬岗的重重阴霾与死气,精准无比地投向那波动爆发的源头——一个塌陷坟坑的深邃阴影之中!
他要亲眼看看,那阴暗的坟冢之下,究竟孕育出了何等惊世骇俗之物!
乱葬岗深处,坟坑阴影下。
张亮瘫靠在冰冷刺骨的墓碑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铁砂在脏腑经脉间碾磨滚动,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但他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劫后余生的光芒。他颤抖地抬起左手,指尖,一缕比发丝更细、近乎透明的灰白色气流,如同初生的幼蚕,顽强而微弱地摇曳着。
混沌真炁!
他贪婪地“内视”着它的流转。冰冷沉重如汞,却又在最深处蕴含着一丝原始而混沌的生机。它在胸口墨玉碎片周围极其艰难地运行着,所过之处,那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经脉传来一丝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弥合”感。如同最粗糙的胶泥,强行粘合着破碎的瓦罐,吊住了他这具几乎散架的身体。
“活下来了……”嘶哑的低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赌赢了,用半条命作为代价,终于从那恐怖的力量洪流边缘,撕扯下了一缕属于混沌的残渣!
代价惨烈:经脉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废墟,识海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阴阳叟留下的所谓“种子”早已沉寂,仿佛被更强大的存在吞噬或同化。那墨玉碎片,则如同亘古沉睡的冰冷星核,散发着沉重而漠然的能量波动。膝上横放的青光凶剑,剑身青光与混沌灰意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剑柄处传来冰冷的臣服感,铁钟的怨念被死死压制在混沌深处。
他尝试着,用意念极其笨拙地“驱动”指尖那缕细若游丝的真炁。艰涩如山!那气流极其缓慢地、在他全部意志的牵引下,沿着手臂破损的经络,向上极其艰难地移动了……一寸!
剧痛撕裂!脆弱的经脉在呻吟!
但它动了!听从了他的意志!虽然微弱,却无比真实!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狂喜与掌控感瞬间冲上头顶!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基石!冰冷、危险、随时可能反噬自身,但它真实存在,并被他初步驾驭!
他强忍着剧痛,一遍遍重复这笨拙而痛苦的“驱动”练习。每一次意念的拉扯,每一次真炁的微弱移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却甘之如饴。每一次成功的牵引,都让他与这股冰冷狂暴的力量之间,多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联系。
就在他全神贯注,完全沉浸在这痛楚与掌控交织的奇异状态中时——
嗡!
胸口的墨玉碎片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而急促的嗡鸣!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最原始的本能警兆,毫无理由却无比清晰地瞬间刺穿了张亮所有的专注,攫住了他的心脏!
几乎同时,他感觉到碎片周围的混沌真炁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向内收缩,随即剧烈地躁动、翻腾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
几乎就在这警兆与能量躁动爆发的同一刹那!
一股浩瀚如同无垠星空、锐利如同开天辟地之刃的无形力量,穿透了乱葬岗的重重阴死屏障,无视空间阻隔,精准无比、霸道绝伦地锁定了他藏身的坟坑!这股力量本身不带丝毫杀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万物本质、审视天地法则的至高威严!仿佛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焦于此!
是矮叟朱梅!他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血液!体内的混沌真炁受激之下,躁动得更加狂暴,仿佛要破体而出!碎片幽光急促闪烁,能量波动剧烈震荡!
“完了!!” 张亮亡魂皆冒!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试图操控那躁动的真炁,而是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拼命地、本能地将身体的一切生机、气息、乃至思维波动,都压缩到最低谷!
身体僵硬如千年古尸,连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脑中只剩下一个源自碎片能量剧烈波动和信息冲击残留的冰冷碎片所拼凑出的念头:“隐匿!如同顽石死物!” 晚了!
那股浩瀚如天的神念,已然触及坟坑边缘,触及了他身上那微弱却本质迥异、如同黑夜中萤火般醒目的混沌气息!
就在神念即将深入,如同无形的解剖刀般探查他体内核心、触及墨玉碎片和混沌真炁本源的刹那——
嗡——!!!
墨玉碎片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沉幽光!一股冰冷、古老、带着不容亵渎的洪荒威严的混沌能量,如同沉睡的星核被强行扰动,轰然爆发!
这能量并非主动攻击,而是形成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不断湮灭解析与窥探之力的混沌力场屏障,瞬间自发地包裹住张亮全身,尤其是那缕躁动的混沌真炁和碎片本身!
朱梅那无往不利、足以洞察幽冥的探查神念,撞上这道混沌力场屏障的瞬间——
并非被阻挡,而是如同坠入了粘稠冰冷、不断旋转湮灭的宇宙泥潭!神念中蕴含的解析、窥视之力被这混沌力场疯狂地同化、分解、吞噬!朱梅甚至感觉自己的这一缕神念都仿佛要被这原始的混沌所溶解、吸收!
“咦?!” 乱葬岗外,慈云寺废墟上空,矮叟朱梅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惊疑的轻呼!小眼睛中的精光暴涨如电,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
他“看”到了!
坟坑阴影里,一个如同泥塑、气息微弱近乎死寂的人形。胸口镶嵌着一块散发深沉幽光、表面流淌着玄奥莫测纹路的墨玉碎片,那碎片正散发着冰冷、沉重、吞噬一切的恐怖能量波动!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原始混沌气息的灰白气流,正艰难地在碎片周围流转,如同初生的星云!膝盖上横放着一柄青光黯淡却剑意森然、透骨冰寒的长剑!
最令他心神剧震,几乎撼动道心的,是那缕灰白气流的本质!混沌本源之气! 其位格之高,蕴含的法则之原始,令他这等修为通天的人物,都感到了一丝来自生命本源深处的悸动与……忌惮!
“混沌……本源?!阴阳叟……你留下的因果孽缘,竟至于此?!” 朱梅心头掀起滔天巨浪!这已非简单的异物或机缘,而是涉及天地初开、宇宙本源的禁忌之力!凶险莫测!
就在他下意识地试图凝聚更强神念,强行突破那层诡异的混沌力场屏障时,那屏障的抵抗与“湮灭”特性骤然增强!能量波动更加狂暴,仿佛被激怒的凶兽,散发出要将一切外来之力彻底吞噬消融的恐怖气息!
“哼!” 朱梅冷哼一声,瞬间收回了所有外放的神念。他非但没有恼怒,小眼睛反而眯得更紧,脸上凝重之色更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好一块凶戾之物!竟能自发形成如此诡异的力场,隔绝天机探查,湮灭解析之力!此子已成其能量宿体,贸然出手强行剥离或灭杀,恐引动其核心混沌能量彻底失控爆发,玉石俱焚!更可能惊动某些沉睡于混沌深处的、不可言说的禁忌存在……” 他心思电转,瞬间权衡利弊,有了决断:此子身上因果太大,凶吉难料,但其潜力……或为天地间一异数。此刻绝非动手良机,需静观其变,暗中留意其动向!
他脸上瞬间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刚才那足以震动修真界的发现从未发生。
“朱道友,方才似有异动?” 追云叟白谷逸敏锐地捕捉到朱梅那一瞬间气息的剧烈波动和神念的骤然收放,沉声问道。
“无事,无事。” 朱梅摆摆手,笑嘻嘻地指着下方燃烧得越发纯净的慈云寺,“只是看玉清道友这佛火烧得清净彻底,无声无息就涤尽了污秽,忽然想起当年在北海万丈冰原下烤雪蛤,也是这般,火候到了,蛤肉就无声无息地熟了,鲜美得紧,有趣得紧呐!走吧走吧,莫让伤员等急了,这地方看着晦气。” 他身形一晃,已率先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朝着玉清观方向飘然而去。
白谷逸与苦行头陀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沉的疑惑。朱梅的反应绝非“无事”那么简单。但见朱梅不愿多说,且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也便按下心中疑虑。神尼优昙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乱葬岗方向,无悲无喜,只宣了一声蕴含深意、仿佛能穿透时空的佛号:“阿弥陀佛,缘起缘灭,生灭轮转,自有其数。” 便随着众人一同化作流光离去。
玉清大师的佛火真焰无声燃烧,慈云寺在纯净的金色火焰中化为一片圣洁的白地。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也如同探照灯般,将一片惨白的光投射向远处那片死寂阴森的乱葬岗。
坟坑深处,张亮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泥土上,冷汗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紧贴着冰冷的墓碑。刚才那被恐怖神念锁定、以及碎片能量爆发形成力场抵抗的瞬间,让他感觉自己如同在九幽黄泉的入口又走了一遭。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探查力量的浩瀚无边与瞬间的“受阻”,更感受到碎片能量爆发时那冰冷、沉重、湮灭一切的恐怖威势与……能量波动在成功抵御后逐渐趋于平稳时,带来的一丝“危机暂缓”的本能反馈?
危机如同悬顶之剑!已被那恐怖的存在发现!随时可能落下!
他艰难地低头,看着指尖那缕在碎片能量平息后重新开始微弱流转的混沌真炁,又看看膝上沉寂却仿佛与碎片气息更深层联结的凶剑,眼中翻涌着恐惧与决绝,而在最深处,则是一种对那混沌本源之力本身、以及承载它的碎片所代表的未知与恐怖的、难以言喻的敬畏。
必须更快!更强!在这悬顶之剑落下之前,拥有足以挣扎、甚至……反抗的力量!
他咬紧牙关,牙龈再次崩裂渗血,忍着体内如同被无数钝刀切割的剧痛,在胸口碎片那持续散发冰冷能量波动的“注视”下,再次集中意念,引导着那缕纤细却顽强的混沌真炁,开始了更加疯狂、更加不顾后果的修炼。乱葬岗的阴风呜咽着,卷过他低垂的、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仿佛在永恒的低语着那混沌初开、吞噬万物的古老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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