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垦的茶畦在春日暖阳下静静呼吸,等待着移栽的茶苗。院角苗床里的枝条也已抽出嫩绿的新芽,生机勃勃。南山村的日子,仿佛被这漫山遍野的绿意浸染,变得格外宁静而充实。
这日午后,顾清辞正在院中翻晒前几日炒制好的黄旦茶干,试图通过日光的自然力量使其滋味更加醇和。萧屹则坐在屋檐下,就着光亮,打磨一把新做的竹篾茶则,边缘被他磨得光滑圆润,不损茶毫。
忽然,一阵略显陌生的马蹄声和车轮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篱笆院外。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一辆外观朴拙、却用料扎实的青篷马车停在院外。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素雅绸衫、气质干练的中年男子扶着车夫的手走了下来。他目光敏锐地扫过整洁的院落,鼻翼微动,似是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茶香吸引,脸上随即露出和煦的笑容,朝着院内的顾清辞和萧屹拱手道:
“冒昧打扰。在下姓吴,在邻县经营一间茶铺。前些时日偶然品得贵处所出的岩茶,惊为天人,今日特来拜访,想与二位谈谈这茶叶的生意。”
竟是慕名而来的茶商!
顾清辞与萧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他们的茶叶虽在青石镇小有名气,却未曾想能引来邻县的商人。
顾清辞放下手中的竹匾,整了整衣袖,上前几步,隔着篱笆拱手还礼:“吴掌柜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入院叙话。”
萧屹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虽未言语,但那沉稳如山的气势,已让吴掌柜不敢小觑。
三人就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石桌粗糙,却被打磨得干净。顾清辞用新做的竹茶则,取了少许今日晾晒的黄旦干茶,放入洗净的白瓷壶中,提起灶上温着的山泉水,悬壶高冲。
热水注入的瞬间,一股鲜灵高扬、带着蜜韵的茶香便迫不及待地逸散开来,比之前的岩茶香气更为独特诱人。
吴掌柜的眼睛顿时亮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顾清辞不疾不徐地洗茶、冲泡,然后将澄澈金黄的茶汤分入三个白瓷杯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风雅。
“吴掌柜请用。”顾清辞将一杯茶轻轻推至对方面前。
吴掌柜双手接过,先观汤色,再嗅茶香,脸上已露出惊叹之色。他小心地呷了一口,闭目品味良久,方才睁眼,眼中满是激赏:
“妙!妙极!此茶香气清奇,滋味鲜爽,回甘迅猛,竟是吴某生平未见之品!不知此茶何名?”
“此乃山野黄旦,偶得之,试制而成,尚未有名。”顾清辞语气平和。
“黄旦……好,好!”吴掌柜连连点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清辞,“顾先生,萧壮士,明人不说暗话。吴某此次前来,便是想与二位合作。贵处的岩茶与这黄旦,品质皆属上乘,若能稳定供应,吴某愿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收购,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高于市价三成!这条件可谓优厚。若在以往,顾清辞或许会为这稳定的销路和可观收入而动心。
然而,经历了诸多风波,他的眼界与心境已不同往日。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却目光沉静的萧屹,心中已有决断。
“承蒙吴掌柜看重。”顾清辞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坚定,“只是,这茶叶乃我与萧兄心血所系,目前产量有限,尚不足以支撑大量外售。且我等更愿精益求精,探索更多可能,暂不欲受契约束缚。”
他顿了顿,见吴掌柜面露失望,又从容补充道:“不过,若吴掌柜真心喜爱,日后每逢新茶制成,可优先告知于您,少量供应,以茶会友,如何?”
这番话,既拒绝了被收购或捆绑,保留了自主权,又给对方留下了合作的空间与念想,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吴掌柜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深知此类品质独特之茶,可遇不可求,强求反而不美。眼前这年轻人,谈吐不凡,心思通透,绝非池中之物。他脸上的失望迅速转化为更加真诚的笑意:
“顾先生快人快语,是吴某唐突了。能得优先之机,已是幸事。那便说定了,日后但有新茶,万望遣人告知一声!”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双手奉上,“这是在下的名帖和地址,随时恭候。”
交易虽未达成,气氛却愈发融洽。吴掌柜又品了几杯黄酒,赞不绝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马车远去,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萧屹走到顾清辞身边,看着他将吴掌柜的名帖收起,忽然开口道:“你做得对。”
顾清辞侧头看他,莞尔一笑:“我们的茶,值得更好的路。”
不能只图眼前之利,而被束缚了手脚。他们要走的,是一条能够掌控自身命运、能让这南山茶香飘得更远的路。
萧屹看着他被阳光勾勒的柔和轮廓,和他眼中那清晰坚定的光芒,心中那片名为“未来”的图景,也愈发清晰起来。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去顾清辞肩头落下的一片细小茶毫。
“嗯。”他低低应道,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支持。
茶香引客至,前路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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