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雅集的余波，比顾清辞预想中扩散得更快、更广。
不过两三日功夫，“南山岩韵”与那独特的“北地峻骨、山野奇香”便成了湖州部分文人雅士圈中热议的话题。沈园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有当日参与雅集意犹未尽前来求购的，有闻风而来好奇探询的，亦有其他茶行派来打探虚实的探子。沈文渊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既维持着南山茶的神秘与格调，又巧妙地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这日午后，沈文渊再次将顾清辞与萧屹请到了听松轩。相较于雅集那日的正式，此番更似友人间的闲谈。侍女奉上香茗点心后便悄然退下，轩内只余三人。
“顾先生，萧壮士，”沈文渊执壶为二人续上茶水，神色愉悦中带着一丝郑重，“雅集之效，远超预期。如今湖州城内，但好风雅者，无不知‘南山’二字。时机已然成熟，关于这南山茶在江南的经营，沈某有些想法，想与二位商议。”
顾清辞正襟危坐：“沈先生请讲。”
“南山茶风格卓绝，若混同于市井普通茶品贩卖，实乃明珠暗投，亦难显其价值。”沈文渊缓缓道，“沈某之意，不设铺面，不入寻常茶行，只做定制与小范围供应。”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针对如雅集当日那般真正识货、且消费得起的名士富商，接受少量、精品的预定。包装需极尽雅致，每一罐皆可编号，附上先生手书的品类说明与冲泡建议，使其不仅为饮，更为藏，为赏。”
“其二，与湖州、乃至苏杭等地顶尖的雅集、诗社、书院合作，作为其特定场合的‘专供茶’，借此进一步提升其格调与知名度。”
“其三，”他目光微亮，“沈某名下有几间专做高端宴席的酒楼，可推出以南山茶入馔的雅宴，或是以南山茶为底的特色茶点，另辟蹊径，吸引眼球。”
他顿了顿，看向顾清辞：“自然，所有渠道，皆以‘南山’为名，沈某只作引荐与担保，具体接洽、定价、乃至部分定制要求的沟通，还需顾先生亲自把握。利润分成，我们可细谈，沈某绝不让二位吃亏。”
顾清辞静静听完，心中波澜微起。沈文渊的策略，精准地抓住了南山茶“稀缺”“独特”“高端”的特性，避开了与主流茶叶的正面竞争，转而打造一种奢侈品般的定位。这确实是一条能将南山茶价值最大化的路径，也最大限度地尊重了他们作为茶主的自主权。
“沈先生思虑周详，清辞佩服。”顾清辞诚恳道，“此策甚好。只是……”他略有迟疑，“产量有限，恐难支撑过多渠道。”
沈文渊笑道：“物以稀为贵。正要其产量有限，方能维持其价值与神秘。首批供应，贵精不贵多。待名声稳固，需求明确，再徐徐图之亦不迟。”他话锋一转，“至于顾先生所虑沟通接洽之事，沈某可派一得力且懂茶的管事从旁协助，先生只需把握最终决定即可，不必事事躬亲，耗费心神。”
这已是考虑得极为周全，几乎免去了顾清辞所有琐碎烦恼，让他能专注于茶叶本身与核心决策。
顾清辞与萧屹对视一眼，见萧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心中便有了决断。他起身，向沈文渊郑重一揖：“既如此，清辞与萧兄，便全权委托沈先生安排。多谢先生鼎力相助！”
沈文渊连忙起身扶住，脸上笑容更盛：“顾先生客气！能与二位合作，是沈某之幸！那我们便如此说定，具体细则，我让管事稍后拟了章程，再与先生确认。”
大事已定，气氛愈发融洽。三人又品了一会儿茶，聊了些江南风物与茶事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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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听松轩出来，已是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沈园的亭台楼阁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沿着蜿蜒的园中小径缓缓而行，顾清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只觉得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事业在江南的布局，竟比预想中更为顺利，也更为高端，这让他对前景充满了信心。
萧屹走在他身侧，沉默地落后半步，目光依旧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但那份警惕中，似乎也融入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松弛。
“没想到，会是这样。”顾清辞轻声开口，带着一丝感慨，“原以为需得费尽心思与人周旋，方能挤出一席之地。”
萧屹的目光从一株姿态奇崛的松树上收回，落在顾清辞被夕阳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你值得。”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不是奉承，而是陈述一个他认定的事实。
顾清辞心头一暖，侧头看他，唇角扬起：“也多亏了你。”若非萧屹一路护持，他未必能安然抵达江南；若非萧屹那沉静如山的存在，在雅集之上无形中增添了分量，或许效果也会打些折扣。
萧屹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了垂落到顾清辞肩头的一片柳絮。动作熟稔得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两人不再言语，并肩走在暮色渐沉的园中。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与晚风的微凉，一种名为“安定”与“希望”的情绪，在无声中静静流淌。
回到客舍，沈文渊派来的管事已等候在外，恭敬地递上了初步拟定的合作章程。条款清晰，利益划分公道，显是用了心思。
顾清辞仔细看过，又与萧屹商议片刻，便提笔做了少量修改，交还管事。管事领命而去，效率极高。
关上房门，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清辞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沈园渐次亮起的灯火。
“总算……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以及满满的成就感。
萧屹走到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顾清辞放松身体，向后微微靠去，倚在了那坚实的臂膀上。
窗外，江南的夜，温柔而静谧。
窗内，茶香犹在，金石之盟已定。
未来的画卷，正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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