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碎,旧岁已除。新年的第一缕天光,透过贴着鲜艳窗花的棂格,温柔地洒满小屋。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昨夜守岁的烟火气与茶香,混合着清晨凛冽的寒意,构成新年特有的清冽气息。
萧屹依旧醒得极早,却没有立刻起身劳作。他侧卧着,目光落在身旁依旧熟睡的顾清辞脸上。晨光熹微中,那人清俊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绵长。昨夜守岁至子时,顾清辞终究是精神不济,靠着炕柜便沉沉睡去,还是萧屹将他小心安置好,盖严了被子。
他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直到窗外传来村中孩童追逐拜年的喧闹声,顾清辞的睫毛才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醒的眸子里带着些许迷蒙,在触及萧屹沉静目光的瞬间,骤然清明,随即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新年安康,萧屹。”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温润如玉。
“新年安康。”萧屹低声回应,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还早,再歇会儿。”
顾清辞却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起:“不了,新年头一天,哪有赖床的道理。”他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眼神清亮,“一年之计在于春,咱们南山茶的新篇章,也该从今日起笔了。”
起身梳洗,换上干净的衣裳。推开屋门,院中积雪已在阳光下开始消融,滴滴答答的水声清脆悦耳。空气冷冽,却蕴含着万物复苏的生机。
按照习俗,新年需得走访拜年。两人先去了赵里正家。赵家已是热闹非凡,来拜年的村民络绎不绝。赵里正见到他们,更是喜笑颜开,硬是塞给两人一人一个红封,说是压岁钱,讨个吉利。王婶则端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水鸡蛋,非要他们吃下,寓意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圆圆满满。
从赵里正家出来,又去了铁柱家。铁柱穿着一身簇新的蓝布棉袄,精神抖擞,正与几个被他选入运输队的后生说话,见到萧屹,立刻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干劲。萧屹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在村中的小路上,不断有村民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送上新年的祝福。孩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留下串串清脆的笑声。这浓郁的人间烟火气,与江南雅集上的清谈高论截然不同,却更让顾清辞感到踏实与温暖。
拜年回来,已近午时。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舒坦,屋檐下的冰棱融化得更快了,汇成细小的水流,润湿了青石板。
“去茶园走走?”顾清辞提议道,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雪融后的茶树。
萧屹自然无异议。两人便沿着湿润的村路,信步向北坡走去。
积雪消融,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土地,踩上去有些松软泥泞。山间的空气带着雪水润泽后的清新,以及泥土解冻特有的腥甜气息。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山坡上,驱散了残冬的最后一丝严酷。
来到北坡老茶树下,眼前的景象让顾清辞心头一动。那些历经风霜、枝干遒劲的老茶树,在融雪的滋润和暖阳的照耀下,看似枯寂的深褐色枝条上,那些曾被顾清辞小心翼翼发现的、米粒大小的嫩绿芽点,似乎比年前又膨大了些许,茸茸的,在阳光下泛着充满生命力的光泽,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束缚,舒展成片片新叶。
“你看,”顾清辞指着那些芽点,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它们也在等着春天呢。”
萧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点点新绿在苍褐的枝干间,渺小却倔强。他虽不懂这其中蕴含的无限希望,却能读懂顾清辞眼中那纯粹的、如同看着自己孩子茁壮成长般的欣慰与期待。
“嗯,”他低低应道,“快了。”
看过老树,两人又转向村西的新茶园。这里的雪化得更快些,新翻垦过的土地裸露出来,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那些去秋栽下的茶苗,经过一冬的蛰伏,枝梢顶端也冒出了细小的、嫩红的芽尖,在春风中微微颤动。
顾清辞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茶苗的根部与叶片,确认没有冻伤病害,长势良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那适宜的墒情与肥力。
“这片地,底子不错。”他站起身,对萧屹道,“开春后,需得抓紧施肥,除草。或许……还可以尝试在茶行间种些豆类,既能固氮肥田,其植株矮小,也不与茶苗争光。”
萧屹看着他因专注和规划而发亮的眼眸,点了点头:“好。种子我去寻。”
站在茶园的高处,放眼望去,整个南山村尽收眼底。炊烟袅袅,笑语隐隐,远处山峦的积雪正在加速融化,汇成一道道细流,潺潺而下。凛冬已过,万物复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春风拂面,已带上了明显的暖意,吹动顾清辞的衣袂和发丝。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充满希望的山野气息,只觉得心胸开阔,豪情顿生。
“萧屹,”他望着这片他们亲手开辟、并即将赋予新生的土地,声音清晰而坚定,“今年,我们要让这南山,真正变成一座流金淌银的茶山。”
他的身影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那脊梁挺得笔直,目光灼灼,仿佛蕴藏着能点燃整片山野的力量。
萧屹站在他身侧,与他望着同样的方向。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沉默而坚定的姿态,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回应。
春山在望,未来可期。他们的征程,伴随着这融雪的涓流与萌动的新芽,已然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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