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馥郁还未完全在空气中散尽，南山的第一场雪便悄然而至。起初是细碎的雪粒，窸窸窣窣敲打着窗棂，一夜之间，便转为漫天飞舞的鹅毛，将群山、田野、屋舍尽数覆盖，天地间只余一片纯净无垠的白。
严寒封住了劳作的手脚，却封不住南山村勃勃的生机与希望。村民们终于得以从繁重的户外劳作中暂时解脱，围坐在暖烘烘的炕头，盘点着今年的收成，憧憬着来年的光景。而顾清辞与萧屹，却并未真正闲下来。
那日漂洗晾干的桂花，已被顾清辞小心地收贮在几个透气洁净的陶罐里。他选取了一部分品质上乘、火功已褪的“岁寒”茶坯，尝试进行窨制。一层茶叶，一层干桂花，层层铺叠，密封静置，让茶叶在漫长的冬日里，缓慢而充分地吸收桂花的冷香与甜韵。这是个考验耐心的活计，需得时常查看，调整温度与湿度，避免茶叶吸潮或花香过于浓烈夺了茶的本味。每一次开罐检视，那融合了茶之醇厚与花之清雅的独特香气逸出，都让顾清辞对来年春天的这味“桂花岁寒”充满了期待。
更多的精力，则投入到了对茶园的“冬藏”管理上。
雪停初霁，阳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顾清辞与萧屹踏着没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村西茶园和那几片新垦地。
“茶树的养分，一半在土里，一半在树上。秋冬时节，保叶即是保根，保根即是保来年的萌发力。”顾清辞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萧屹说道。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团雾。
村西茶园里，那些经历过采摘的茶树，在雪被下安静休眠。顾清辞仔细检查着茶树的根部，用特制的小木锹，小心地将积雪与枯草混合物堆积在茶树根颈周围，形成一道保温防寒的“雪被”。“这样既能保温，积雪融化时还能补充水分。”
他又指着一些枝条上残留的、略显干瘪的老叶，对跟在身后的几位负责日常看护的村民讲解：“这些老叶，看似无用，却是茶树越冬的‘棉袄’，能保护幼嫩的顶芽免受冻害，切不可随意剥除。待来年春芽萌动时，它们自会脱落。”
在新垦地，视野更加开阔。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尚未播种的土地，一片静谧。顾清辞抓起一把雪，在掌心捏了捏，感受着其疏松的程度。“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下得透，既能冻死土层里越冬的虫卵病菌，雪水融化渗入，又能进一步熟化土壤，增加墒情。来年开春，这些地，就是现成的肥田沃土。”
萧屹的目光则更多地落在那些由他亲手加固的围栏上。他仔细检查着木桩是否被积雪压歪，藤条是否依旧牢固，确保这道防线在冬季依旧能有效抵御可能下山觅食的野兽。
巡视完毕，回到温暖的小院。灶上煨着的“岁寒”茶汤正咕嘟作响，醇厚的香气驱散了满身的寒气。顾清辞坐在炕桌边，就着明亮的窗户透进来的雪光，开始绘制更为精细的新茶园规划图。哪里开辟主路，哪里修建排水沟，不同区块适合种植哪种特性的茶苗，他都一一标注清楚。
萧屹则在一旁，默默地将今秋收集的各类茶树种籽进行筛选、分类，用纸包仔细包好，标注名称与日期。又将他那些狩猎和维护用的工具，一件件取出，打磨、上油、修缮，确保开春后随时可用。
屋内炭火噼啪，茶香袅袅，两人各司其职，偶尔交流几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各自忙碌。窗外是冰封雪覆的寂静世界，窗内是踏实而充满希望的沉淀时光。
年关将近，村里开始有了过年的气氛，偶尔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王婶和几个妇人送来了新做的粘豆包和冻豆腐，铁柱也扛来了半扇自家养的猪肉。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里又下起了雪，比前次更大。顾清辞与萧屹对坐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将天地连成一片。
“等这场雪化了，春天就不远了。”顾清辞捧着温热的茶杯，轻声道。
萧屹望着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雪幕，落在了那片他们亲手规划、寄予厚望的土地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雪落无声，覆盖了所有的痕迹，也孕育着来年破土而出的力量。冬藏，是为了更盛大的绽放。所有的等待与沉淀，都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悄然转化为指向未来的、坚实而温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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