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三遍，天还蒙蒙亮，顾清辞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外间地铺上的萧屹。可等他穿好衣服出来，发现地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萧屹人不在屋里。
灶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顾清辞走过去一看，萧屹正用左手不太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你怎么起这么早？”顾清辞有些惊讶，“胳膊还没好利索，多睡会儿。”
萧屹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睡不着。”便又转过头去盯着火候。
顾清辞知道他的性子，也没再多说，走过去接手了烧火的活儿。“你去歇着，我来。”
萧屹没动，依旧站在灶边，看着顾清辞熟练地拨弄柴火。晨光从窗棂透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新配的那批香料茶，昨天装罐了。”顾清辞一边忙活一边说，“我让铁柱今天跟着去镇上的车队，捎去给陈海商派来的人。成不成的，就看这一下了。”
“嗯。”萧屹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补充道，“茶不差。”
顾清辞闻言笑了笑：“借你吉言。”他知道萧屹这话不是安慰，是实话。经过这些天的反复试验，那款融入微量肉桂和干花的茶，确实找到了一个巧妙的平衡点，既保留了南山茶的底韵，又添了番邦人可能喜欢的风味。
粥熬好了，两人就着酱菜，坐在院里的小桌旁吃早饭。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却格外清新。
“今天得把新坡地那边最后几垄茶苗追遍肥，”顾清辞盘算着一天的活儿，“工坊里第二批海外订单的‘天字岩韵’也得开始炒制了，李叔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我去工坊。”萧屹放下碗，说道。他的右臂虽然还不能像以前那样抡大锤干重活，但站在一旁指点火候、检查成色还是没问题的。
顾清辞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坚持，便点了点头：“成，那你盯着点，别累着。”他知道让萧屹完全嫌着他难受，有点轻省活儿干着反而好。
吃完饭，两人便分头行动。顾清辞去了新坡地，萧屹则慢慢溜达着往工坊走。
工坊里已经热闹起来。李叔正带着几个徒弟给大锅预热，准备炒制新茶。见萧屹进来，李叔连忙招呼：“萧壮士来啦！快帮忙看看这锅温成不？我总觉得心里没底。”
萧屹走过去，伸手在锅上方感受了一下温度，又看了看李叔准备的茶青，点了点头：“可以下锅了。火保持住，别急。”
有他在旁边站着，哪怕不说话，工坊里干活的人心里都踏实不少。他眼光毒，有时候炒茶师傅自己都没察觉火候有细微偏差，他一个眼神，或者简短的两个字“大了”或“小了”，就能让人立刻调整过来。
顾清辞在新坡地忙活到快晌午，看着茶苗都追完了肥，长势喜人，心里挺舒坦。他惦记着工坊那边，便往回走。
路过村口，正好遇见王婶和几个妇人在井边洗衣服，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顾小哥！”王婶眼尖，看见他连忙招手，“快过来，正说你呢！”
顾清辞笑着走过去：“说我啥呢？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哪能啊！”张嫂笑道，“我们说啊，自打萧壮士胳膊好了，能帮你分担了，你这脸上笑容都多了！看着人都精神！”
“就是就是，”另一个妇人附和，“以前看你一个人忙里忙外，我们都替你累得慌。现在多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帮衬着！”
顾清辞被她们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热：“婶子们可别乱说，萧屹是帮村里干活。”
“哎哟，还不好意思了！”王婶笑得更大声，“咱们都看得真真儿的！萧壮士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喽！”
顾清辞招架不住这群妇人的调侃，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他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心里却并不反感，反而有点……甜丝丝的？
回到工坊，里面茶香正浓。萧屹站在炒锅旁，正低声跟李叔说着什么，李叔连连点头。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萧屹挺拔的身影，他专注的样子，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顾清辞没有立刻进去，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萧屹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目光对上他的。
“忙完了？”萧屹问，声音在嘈杂的工坊里并不明显，但顾清辞看口型听懂了。
“嗯。”顾清辞走进去，“这边怎么样？”
“第三锅刚出锅，”李叔抢着回答，脸上带着笑，“有萧壮士盯着，这批茶的火候把握得那叫一个准！保证比上一批还好！”
顾清辞看了看刚出锅的茶叶，色泽青褐油润，香气醇正，确实挑不出毛病。他冲萧屹笑了笑，竖了个大拇指。
萧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柔和了一瞬。
傍晚时分，工坊里的活儿告一段落。顾清辞和萧屹并肩往回走。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南山轮廓清晰而温柔。
“铁柱应该把茶送到镇上了吧？”顾清辞心里还惦记着那批新茶。
“嗯。”萧屹应道，“明天，有回信。”
“但愿能成。”顾清辞轻声说。虽然他对新茶有信心，但海外市场的口味谁也拿不准。
萧屹侧头看了他一眼，夜色渐浓，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能成。”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奇异地安抚了顾清辞心里那点忐忑。
回到家，王婶已经做好了饭菜。吃饭的时候，顾清辞把王婶她们打趣的话当笑话讲给萧屹听。
“……你说她们是不是瞎起哄？”顾清辞说着，自己先笑了。
萧屹默默吃着饭，没接话，只是在顾清辞看不到的角度，耳根悄悄红了一片。
夜深了，两人各自歇下。顾清辞躺在炕上，听着外间萧屹平稳的呼吸声，想着白天的种种，想着王婶她们的话，想着萧屹那句“能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外间方向，虽然隔着门帘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这种知道，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流淌进来。新的一天，很快就会随着晨光再次降临。而无论明天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新的挑战，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有个人，会和他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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