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镇上买肥料，路上碰见了好几拨村里人。大家见了顾清辞和萧屹，打招呼的笑容都比平时更热切几分，眼神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顾小哥，萧壮士，又去镇上啊？”村口洗衣裳的刘婶笑呵呵地问，“听说后山那梯田，第一阶都整出来了？可真快！”
“是，刚整出来。”顾清辞礼貌地应着，“趁着天好，去买点肥料备着。”
“是该备着！”刘婶一边拧衣裳一边说，“你们俩啊，真是能干！一个动脑子，一个出力气，把咱们村带得越来越红火！”
这话说得真心，顾清辞听了也高兴。正要道谢，刘婶又补了一句：“要我说啊，你们俩这样搭伙过日子，比多少夫妻都强！”
顾清辞脚步一顿，耳根瞬间就热了。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这话。萧屹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拉着顾清辞的袖子继续往前走。
走出老远，顾清辞才小声嘀咕：“刘婶这张嘴……”
“实话。”萧屹忽然说。
顾清辞扭头看他：“什么？”
“她说得对。”萧屹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咱们搭伙，是挺好。”
这话说得太直白，顾清辞一时语塞，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软。他低下头，看着两人并排走在地上的影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
到了镇上，先去买了豆饼和骨粉。店家认识顾清辞，笑着问：“顾小哥，又备肥料？你们南山村今年收成好啊！”
“还行。”顾清辞含糊应着，“开点新地，得多备些。”
“开新地？”店家来了兴趣，“你们村那后山真要开出来种茶？我听说可是石头山！”
“是有些石头，慢慢开。”顾清辞不愿多说，付了钱，让店家把东西搬到车上。
买完肥料，两人又去铁匠铺取了之前订的工具。张铁匠正光着膀子打铁，见他们来，停下锤子：“顾小哥，萧壮士！工具都打好了，你们验验货！”
新打的镐头、铁锹、撬棍、大锤，整整齐齐摆了一排。萧屹拿起一把镐头，试了试刃口，又掂了掂分量，点头：“好。”
“那当然！”张铁匠得意道，“用的都是好铁！这镐头，挖石头都不带卷刃的！”
顾清辞付了余款，张铁匠一边收钱一边说：“对了，你们村那后山真要开梯田？我听说镇上有人议论呢，说你们胆子大，石头山都敢动。”
“议论什么？”顾清辞心里一动。
“还能议论什么，”张铁匠压低声音，“说你们要么是能人，要么是疯子。不过我看啊，你们肯定是能人！这南山茶现在在镇上可有名了，我老婆都买过两回，说好喝！”
顾清辞笑了笑，没接话。出名是好事，但也容易招是非。这点他心里清楚。
从铁匠铺出来，顾清辞说想去书铺看看。萧屹自然跟着。
书铺老板也认得顾清辞，见他来，热情地招呼：“顾公子来了！正好前几日进了批新书，有讲农桑的，您要不要看看？”
顾清辞翻了翻，挑了本《茶经注疏》，又选了本讲水利的。付钱时，老板忽然问：“顾公子，听说您和那位萧壮士……打算长居南山村了？”
“是。”顾清辞点头，“南山村挺好。”
老板点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我多句嘴，您别嫌烦。你们俩这样能干，村里人肯定敬重。但……总这样搭伙过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要……考虑成个家？”
顾清辞愣住了。萧屹站在他身后，眼神沉了沉。
书铺老板见他们神色不对，连忙摆手：“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您别往心里去！”
从书铺出来，顾清辞抱着书，一路沉默。萧屹走在他身边，也没说话。
直到出了镇子，走到回村的路上，顾清辞才轻声开口：“萧屹，你……想过成家吗？”
萧屹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他：“怎么问这个？”
“就是……”顾清辞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刚才书铺老板那么一说，我就在想……咱们这样，确实不像寻常人家。村里人敬重咱们，可时间长了，难免有人会说闲话。”
“说你，还是说我？”萧屹问得直接。
“都有吧。”顾清辞苦笑，“说我不娶，说你不娶，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总有人会觉得奇怪。”
萧屹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才开口：“你介意？”
“我不介意。”顾清辞立刻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可是……”
“那就好。”萧屹打断他，“别人，不重要。”
这话说得干脆，顾清辞心里那点忐忑忽然就散了。是啊，别人怎么想，重要吗？他们过得踏实，过得开心，就够了。
“不过，”萧屹忽然又说，“你要是想……我可以。”
“想什么？”顾清辞没明白。
萧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眼神认真：“成家。和你。”
顾清辞呆住了。这话说得太突然，太直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萧屹脸上，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却温和得不可思议。
“我……”顾清辞张了张嘴，脸慢慢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萧屹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就是告诉你。你想，我就准备。”
这话说得平淡，就像在说“你想吃饭，我就做”一样自然。可顾清辞听在耳里，心里却翻江倒海。
准备？准备什么？怎么准备？两个男人，怎么成家？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路都没再说话。萧屹也不催他，只是默默地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
回到村里，正好碰见赵里正。赵里正看见他们车上的肥料和工具，笑道：“都买齐了？正好，我有事儿找你们。”
三人一起往赵里正家走。路上，赵里正状似无意地说：“顾小哥，萧壮士，你们俩来咱们村，也快一年了吧？”
“快一年了。”顾清辞算算日子，“开春来的，现在都深秋了。”
“时间真快。”赵里正感慨，“这一年，咱们村变化太大了。茶叶生意做起来了，新快地开出来了，现在又在开后山……都是你们的功劳。”
“是大家一起努力。”顾清辞谦道。
到了赵里正家，院里已经摆好了茶水。三人坐下，赵里正喝了口茶，才说正事：“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镇上传来消息，说是县里要修县志，让各村报些近年来的大事、能人。咱们村，我报了你们开荒种茶的事儿。”
顾清辞心里一动。上县志，这是大事。
“第二件，”赵里正放下茶碗，神色郑重了些，“是你们俩的私事。”
顾清辞和萧屹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赵里正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按理说，这事儿我不该管。可你们现在，是咱们村的顶梁柱。村里人敬你们，也关心你们。总有人来问我，说顾小哥和萧壮士这么能干，怎么都不成家？”
顾清辞低下头。萧屹则坐得笔直，神色平静。
“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主意。”赵里正继续说，“可咱们乡下地方，讲究个安家立业。成了家，才算真正扎根。这话可能不中听，但是实话。”
院里安静下来。风吹过树梢，叶子哗哗作响。
良久，顾清辞抬起头，轻声说：“里正叔，您的好意，我们明白。只是……这事，我们得自己想想。”
“是该想想。”赵里正点点头，“我不催你们。就是告诉你们，村里人是真把你们当自己人，才会操心这些。你们要有什么打算，跟我说一声，我帮你们张罗。”
从赵里正家出来，天色已近黄昏。两人默默往回走，谁也没说话。
到了小院门口，顾清辞忽然停下脚步：“萧屹。”
“嗯？”
“刚才赵里正说的……”顾清辞转身看着他，“你怎么想？”
萧屹看着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映着金色的光。
“我说了，”萧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你想，我就准备。”
顾清辞心里一热，鼻子有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那……要是我想呢？”
萧屹的眼神瞬间亮了。他上前一步，距离很近，近得顾清辞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那就办。”萧屹说，声音有些哑，“按你的意思办。”
顾清辞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容很轻，却像春风化雪，暖透了心。
“好。”他说，“等后山梯田都开出来，茶树种下去，咱们就……商量商量。”
“嗯。”萧屹应了一声，嘴角也弯了起来。
这一刻，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远处传来王婶喊吃饭的声音，炊烟袅袅升起，饭菜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南山村的傍晚，宁静，温暖，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顾清辞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身边这个人，心里满满的都是踏实。
这日子，真好。而更好的，还在后头。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小院。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把夕阳、炊烟、还有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话，都关在了门外。
屋里，灯火渐亮。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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