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既定，李毅不再耽搁。他将洞府内的痕迹收拾妥当，尤其是炼制血脉金丹的准备工作，更是抹除得一干二净。随后，他推开石门，径直朝着望仙城分殿的方向走去。
坊市依旧喧嚣，人流往来不息，但这一切在李毅眼中，都成了流动的背景。他心神内敛，步履沉稳，与周围那些或行色匆匆，或悠闲逛荡的修士格格不入。
分殿门口的守卫显然还认得他，这位前几日还被他们鄙夷的兽栏弟子，如今却成了分殿内的风云人物。两人对视一眼，没有阻拦，反而微微躬身，态度恭敬了不少。
李毅目不斜视，穿过前殿，熟门熟路地走向后方的执事堂。他没有去寻周执事，而是直接向一名执事弟子言明，自己有要事求见殿主，并呈上了自己的身份玉牌。
那名执事弟子接过玉牌，神识一扫，原本有些怠慢的神态立刻一肃，不敢怠慢，匆匆入内通禀。不多时，他便快步返回，恭敬地对李毅说道：“李师兄，殿主在静室有请。”
在执事弟子的引领下，李毅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院内只有一间石室，门口灵气氤氲，显然布有不弱的禁制。
“殿主就在里面，师兄请自便。”执事弟子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李毅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轻轻叩响了石门。
“进来。”一道平淡无奇的嗓音从室内传出，听不出喜怒。
李毅推门而入，石室内的陈设比他的临时洞府还要简单，除了一方蒲团，四壁空空。赵清风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身青袍，气息渊深，整个人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神识几乎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弟子李毅，拜见殿主。”李毅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赵清风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他打量了李毅片刻，才缓缓开口：“伤势都好了？”
“托殿主洪福，已无大碍。”
“嗯。”赵清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来寻我，是准备返回宗门了？”
“正是。”李毅答道，“弟子准备回宗门参与外门大比，恐误了修行，特来向殿主辞行。”
赵清风没有立刻回答，石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这种沉默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考验着来访者的心性。李毅垂手而立，不动如山，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许久，赵清风才再次开口，话题却陡然一转：“你对宗门，了解多少？”
李毅心中一凛，这个问题，钱灵儿也问过。他斟酌着词句，恭敬回道：“弟子入门时日尚短，所知浅薄。只知外门弟子需为宗门劳作，或执行任务换取功勋，以求晋升内门。”
“晋升内门？”赵清风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得轻巧。玄天剑宗外门弟子，登记在册的有三十七万之众。你可知，每十年一次的大比，能进入内门的，有多少人？”
他不等李毅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一百人。三十七万人里，取一百人。这个机会，比凡俗间的王朝科举，还要渺茫百倍。”
李毅的心神微震，虽然早已知晓竞争激烈，但从赵清风这位筑基修士口中说出，这数字背后的分量，显得格外沉重。
“外门弟子，说到底，不过是宗门的基石与筛选场。”赵清风的嗓音平淡，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你们为宗门开矿、种植、经商、戍守……做的，是凡人也能做的活计，消耗着自己的寿元与修炼光阴，为的，只是换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资源，去争夺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在宗门高层眼中，你们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玄天剑宗弟子。只是一群记名在册，有待考察的备选者。死了，就从凡俗中再招一批。伤了，残了，便自生自灭。只有当你踏入内门的那一刻，宗门才会真正将你视作‘自己人’，才会开始在你身上倾注资源，传你上乘功法，助你冲击筑基。”
他看着李毅，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此之前，你，以及那三十七万外门弟子，都只是消耗品。”
这番话，比钱灵儿的描述要残酷、直白得多，也真实得多。它撕开了宗门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赤裸裸的丛林法则摆在了李毅面前。
“多谢殿主指点，弟子受教。”李毅深深一躬。他明白，赵清风对他说的这番话，已经超越了普通上下级的关系，是一种提点，也是一种投资后的鞭策。
“你能明白就好。”赵清风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赞许，“你心性沉稳，实力也远超同阶，只要不中途陨落，十年一次的大比，必有你一席之地。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好，那是你应得的，也是我对你的期望。”
他说的，自然是那枚被掉包的筑基丹。
“弟子定不负殿主厚望。”李毅沉声应道。
“嗯。”赵清风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他话锋再转，道：“你既然要回宗门，我这里，有一事想拜托你。”
“殿主但说无妨，弟子万死不辞。”李毅立刻表态。
“没那么严重。”赵清风摆了摆手，“我有一位故人之女，也在外门修行。其父早年为宗门战死，只留下这一点血脉。她性子柔弱，不善与人争斗。现在宗门外围不太安全，我身在望仙城，多有不便，无法时时照拂。你此次回去，便顺路带上她，我在宗门已有安排，回到宗门后，若有可能，也帮衬一二，莫要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李毅心中念头急转。
他若是拒绝，便是拂了赵清风的面子，先前建立的那点“香火情”将荡然无存。他若是答应，便等于接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天知道这个“故人之女”会带来多少麻烦。
但眼下的情形，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有心报答殿主的恩情。
“能为殿主分忧，是弟子的荣幸。不知这位师妹身在何处？”李毅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应承下来。
赵清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他对着门外扬声道：“嫣儿，进来吧。”
石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灰色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瘦弱，相貌只能算是清秀，皮肤略有些苍白，似乎是久不见阳光所致。她的修为更是低得可怜，只有练气六层，确实修为不高。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显得极为怯懦。
“这位是李毅李师兄，你未来的师兄。”赵清风介绍道，“从今天起，你便跟着他，路上要听他的话，不可任性，明白吗？”
“是，赵……赵伯伯。”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她飞快地抬头瞥了李毅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声地唤了一句，“李……李师兄。”
“这位是刘嫣，我一位故交的女儿。”赵清风对李毅说道，“她父母双亡，在宗门内无依无靠，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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