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梯队如同一柄谨慎探出的利刃，在荒芜破败的旧时代公路上缓慢而坚定地前行。距离离开A城已有五日，沿途清理了几股小规模尸群和零散变异兽，建立了两个临时补给点。那五百名被选拔出的低阶觉醒者，在赵梦、孙浩等人的带领下，已经初步见识了荒野的残酷，眼神中的稚嫩褪去不少，多了几分警惕与坚毅。
陆丰坐在一辆经过改装、覆盖着斑驳血迹的越野车副驾上，【洞察之眼】处于半开启状态，无形的精神感知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监控着数公里范围内的能量波动。大部分时间，感知反馈回来的都是混乱、暴虐或冰冷的丧尸、变异体气息，偶尔能捕捉到一些弱小幸存者聚集地的微弱生命火光，他都选择避开，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然而，就在今天正午，队伍行进至一片废弃工业区边缘，准备按计划进行休整和侦查时，陆丰的眉头猛地一皱。
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特殊、甚至可以说是矛盾的气息。
那气息的核心，毫无疑问属于丧尸——一种冰冷的、带着死亡韵律的能量波动，强度大约在四级初阶左右。但诡异的是，在这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内部，却包裹着一团稳定、清晰、甚至带着理性思考痕迹的精神核心！这与普通丧尸混乱狂暴的精神，乃至高阶丧尸那充满毁灭欲望的冰冷意识都截然不同。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气息并非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正从工业区深处，快速而隐蔽地朝着他们梯队的侧翼靠近！
“警戒！”陆丰低沉的声音通过车载通讯器瞬间传遍整个前哨梯队。
无需多言，训练有素的队员们立刻停下脚步，依托废弃车辆和残垣断壁构筑起简易防线。赵梦法杖微抬，孙浩、吴铁一左一右护在陆丰车旁，眼神锐利地望向工业区方向。那五百低阶觉醒者也在各自导师的指挥下，紧张而有序地进入战斗位置，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首领亲自下达的最高警戒。
“怎么了，头儿？”孙浩压低声音问道，他能感觉到陆丰神色中的凝重与……一丝困惑。
“有个‘东西’过来了。”陆丰目光锁定侧前方一片锈蚀的厂房阴影，“四级左右，能量反应是丧尸，但……精神波动很奇怪，像人。”
像人？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丧尸就是丧尸，哪怕进化到五级六级，其核心意识也是混乱与毁灭，怎么可能拥有类似人类的理性精神？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那道气息的主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当看清来者的模样时，即便是见惯了各种变异怪物的队员们，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微微发麻。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生物。身高约一米七五，体型偏瘦，穿着一条破烂不堪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牛仔裤和一件沾满污渍的夹克。然而，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缺乏活人的血色与光泽，部分脸颊和手背的皮肤甚至有些干瘪萎缩，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肌肉纹理。他的眼睛，没有瞳孔，是一片浑浊的灰白色，但诡异的是，这双灰白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带着一种复杂情绪（警惕、审视、以及一丝……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这完全是一具行走的丧尸！可他的姿态，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却与所有人心目中的丧尸形象格格不入。
他没有像普通丧尸那样发出嗜血的嘶吼，也没有立刻扑上来，反而在距离防线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举起了双手——一个近乎于人类表示“没有恶意”的动作。
“……”整个前哨梯队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所有人都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幕震住了。
陆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的【洞察之眼】运转到极致，仔细地扫描着对方。没错，那冰冷的丧尸能量躯体做不了假，但那稳定、理性，甚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精神核心，也无比真实。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强行糅合在了同一个个体之中。
“你是什么……东西？”陆丰开口，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五级尸王的隐晦威压如同无形的屏障笼罩在前方。
那“人”听到陆丰的问话，灰白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或许是精神层面的波动），他放下双手，用一种有些干涩、沙哑，仿佛很久未曾说话，但语调却异常清晰的嗓音回答道：
“我……我叫苏瑾。曾经是……人类。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他的声音传开，防线后方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会说话的丧尸？！保持人类思维的丧尸？！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陆丰瞳孔微缩，心中同样掀起巨浪。他经历过重生，见识过各种诡异，但这种情况，两世为人，也是头一次遇见！
“苏瑾？”陆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继续问道，“你说你曾经是人类，那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又为何找上我们？”
苏瑾那灰白的脸上似乎努力想做出一个表情，但僵硬的肌肉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灾变发生时，我被感染了。但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的身体在变异，变得冰冷，渴望……那种能量（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指晶体），但我的思维，我的记忆，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就像……被困在了这具活尸的身体里。”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抵抗某种本能：“我一路流浪，躲避人类，也躲避那些……真正的‘同类’。它们视我为异类，会攻击我。我只能靠自己……猎食（他这个词用的很艰难），活下去。直到……我感知到了你们。”
他的目光落在陆丰身上，那灰白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陆丰体内那更为浩瀚、更为本质的尸王本源：“你……你很特别。你身上有和我类似，但又更强大、更……纯粹的气息。你似乎能……控制它们？”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因为陆丰威压而不敢靠近，却在远处躁动低吼的零星丧尸。
陆丰不置可否，继续追问：“你说你靠‘猎食’活下去，是指吸收晶体？你是怎么吸收的？”
苏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晶体，但不是像……像他们那样（他看了一眼防线后的觉醒者）。我无法像活人一样，引导能量慢慢吸收。我必须……吞下去。直接吞食晶体，我的身体，我的……这具尸身，才能汲取里面的能量，维持存在，并……变得更强。”
直接吞食晶体！众人再次哗然。谁都知道，晶体能量狂暴不稳定，人类觉醒者吸收都需要小心翼翼，通过特定方法引导，直接吞食无异于自杀！就算是丧尸，也只是本能地啃食血肉，间接获取血肉中蕴含的微弱晶体能量，从未听说过直接吞食晶体的！
陆丰心中念头飞转。苏瑾的存在，打破了许多常规。保留了人类智慧的丧尸，直接吞食晶体的晋升方式……这背后隐藏的秘密，可能关乎丧尸病毒的本质，甚至关乎进化的另一种可能！
“你来找我，想做什么？”陆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瑾沉默了片刻，灰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孤独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我……很孤独。也很痛苦。我不想以这种形态存在，但我也不想彻底消亡。我感知到你，觉得你……或许能理解？或许……有办法？或者，至少……能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关于这片区域，关于……像我这样的‘存在’，我隐约感觉，不止我一个……”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陆丰心上。
一个保留了人类理智的丧尸，一个依靠吞食晶体晋升的异类，一个在两种族群之间都无法容身的孤独灵魂。
陆丰看着苏瑾那双灰白却蕴含着复杂人性的眼睛，久久不语。他知道，收留苏瑾，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稳定因素。但同样，苏瑾身上可能隐藏着极其重要的秘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亟待破解的谜题。
是将其视为潜在的威胁清除，还是……接纳这个前所未有的“同类”，探寻进化之路的另一条分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丰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荒野的风，吹动着苏瑾破烂的衣角，也吹动着每个人心中那根关于“生命”与“存在”定义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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