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雷鸣般的掌声还在继续，聚光灯的热度似乎还灼烧着皮肤。
陈若轩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演出“成功”，而是因为楚雪那条直击灵魂的短信。
『陈若轩，你刚才唱的歌……是唱给我听的吗？』
每一个字都像鼓点，敲打在他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他跌坐回座位，手指冰凉，甚至有些颤抖，承认？还是否认？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滚。
银行短信紧随而至：“尾号0871卡收入元”。
一百万！
陈若轩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在同一时间，系统界面强制弹出，带着前所未有的、炫目的金色光芒，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却透着一股近乎狂热的祝贺意味：【叮！任务‘攻略楚雪’已完成！目标好感度稳定维持90以上，达成‘情根深种’结局！】
【终极奖励发放：现金人民币1，000，000.00 已到账！】
【系统评语：宿主以卓越的演技和精准的情感操控，成功使目标深陷情网，完美达成‘报复’与‘收割’双重目标，恭喜宿主，您已成为真正的‘情感投资大师’！】
金钱到账的提示音，系统冰冷的祝贺，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陈若轩因刚才演唱而升腾起的、所有混乱而温热的情感。
报复……收割……情感投资大师……
这些他曾经奉为圭臬的词语，此刻像最恶毒的嘲讽，狠狠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那条百万入账短信，数字后面的零多得晃眼。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成功”，是系统对他“卓越表现”的最高认可，是他报复计划最终完成的证明，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为什么心脏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舞台方向。楚雪已经回到了台上，正在和队友们一起谢幕。聚光灯下的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得那么灿烂，目光似乎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当她的视线终于穿过人群，与他对上时，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是全然的、毫不掩饰的喜悦、感动和……爱意。
那眼神，纯粹、滚烫，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所有阴暗的角落，也照见了那个躲在“攻略”、“投资”、“报复”这些冰冷词汇后面，自私、卑劣、不敢面对真心的自己。
“呕——”
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陈若轩脸色煞白，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撞开了身边还在为他“一鸣惊人”而兴奋嚷嚷的章伟，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喧闹的礼堂。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烧感和冰冷感。他扶着礼堂外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眼前全是楚雪那双盈满爱意和信任的眼睛，耳边回响着系统冰冷的“恭喜”。
一百万——他得到了。报复——他成功了，可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是那个在网吧里眼睛亮晶晶地说“我自己过了”的女孩毫无保留的笑容。
是那个在雨夜画室里孤单等待时，看到他出现瞬间错愕又安心的眼神。
是那个在宿舍门口，小心翼翼问他“你为什么躲着我”时，声音里的委屈。
是那个在夕阳画展里，鼓足勇气问他“你还会在我身边吗”时，颤抖却勇敢的期待。
他用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换来了一个女孩最真挚的心。
这根本不是成功。这是最彻底的失败，是对他人格最残酷的践踏。
他无法面对她。无法在用系统的奖励（那首见鬼的歌！）让她感动落泪后，再告诉她，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一场标好了价码的“报复”。无法想象她得知真相后，那双明亮的眼睛会变得如何黯淡、破碎。
留在她身边？继续这场用谎言堆砌的关系？每分每秒都会是凌迟。他承受不了那份愧疚，也配不上那份真心。
消失。是唯一的选择。
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或许也是唯一一件，不算完全卑劣的事。
陈若轩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点开与楚雪的聊天界面，那条『是唱给我听的吗？』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拷问。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
他只是默默地、机械地操作着手机银行。
他将系统奖励的一百万，分文不剩地，转回了楚雪的账户，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一些欺骗的痕迹，就能偿还一些他欠下的情债，尽管他知道，这微不足道，且毫无意义。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了手机，拔出电话卡，轻轻一掰，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拉起了外套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脸，转身，一步步融入了校庆之夜喧嚣边缘的、浓稠的黑暗里。
没有回头。
他知道，从他收到那条百万到账短信和系统“祝贺”的那一刻起，那个曾经玩弄情感的“玩家”陈若轩，已经社会性死亡了。而剩下的这个空洞的躯壳，将背负着这份沉重的真相和愧疚，永远消失在楚雪的世界里。
这场始于“报复”和“攻略”的游戏，最终以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对他这个“主角”最彻底的惩罚，而他唱的那首《闹够了没有》，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对他自己这场荒唐人生，最绝妙的讽刺。
校庆的欢歌还在继续，礼堂里的楚雪，还在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回答。而陈若轩的消失，如同他突兀的登场一样，无声无息，只在知情者心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余波荡漾。
雨水冰冷地打在楚雪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那个决绝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在她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她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校庆晚会的喧嚣和掌声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衬得她此刻的孤独无比刺骨。
“我好像把若轩给弄丢了。”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眼泪决堤而出，不是抽泣，而是无声的、汹涌的崩溃。她深知，那个会因为她过关而眼睛闪亮、会在雨夜带着一身水汽匆匆赶来、会在舞台上用尽灵魂为她唱一首歌的陈若轩，从他说出“不是因为你受伤”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而此刻，随着他的消失，那个短暂真实过的他，也一并被这场大雨带走了。
她不明白，明明上一秒还在云端，为什么下一秒就坠入了冰窟。那首歌里的情感那么真，他眼里的挣扎和最后坦然那么清晰，难道都是假的吗？还是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更沉重的东西，迫使他必须离开？
孙薇举着伞匆匆找来，看到好友失魂落魄、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心疼地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小雪！你怎么在这儿淋雨啊！陈若轩呢？他刚才不是……”
“他走了。”
楚雪的声音空洞，靠在孙薇肩上，身体冰冷得吓人，“薇薇，他不会再回来了。”
孙薇又气又急，一边帮她擦着怎么都擦不干的眼泪和雨水，一边骂着：“这个混蛋！他什么意思啊！唱完歌就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找他算账去！”
楚雪却轻轻摇了摇头，抓住了孙薇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着陈若轩消失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别找了，让他走吧。他不是混蛋，他只是不属于我了。”
或者说，他也许从未真正属于过她。那些温暖的瞬间，那些心动的触碰，那些看似真挚的告白，此刻在冰冷的雨水中，都变得模糊而可疑，巨大的失落和困惑包裹着她，但比这些更强烈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为她可能永远失去了他，也为那个最终选择逃离的、看似坚硬却仿佛背负着什么的他。
与此同时，陈若轩在雨中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肺叶像烧着一样疼，才无力地靠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墙壁上。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大口喘着气，却感觉空气稀薄得无法呼吸。
手机早已关机，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系统界面似乎也因任务的“圆满完成”而陷入了沉寂，不再有任何提示。但这死寂比任何警告都更让人窒息。那百万转账的记录，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印章，盖在了他那场“完美演出”的谢幕时刻。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金钱和“复仇”的成功，却亲手扼杀了唯一让他感觉到自己真实活过的东西。
楚雪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带着泪光却无比明亮的、充满全然的信任与爱意的眼神，此刻成了反复凌迟他的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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