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香港中环的街道尚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但交易广场附近已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兴奋。“星络”科技团队下榻的酒店套房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场静默的兵荒马乱。
林暖暖第三次试图将苏软软套装裙摆上一根看不见的绒毛拍掉，手指抖得像帕金森。“软软姐，这根线头！不对，是光影！我、我再看看你的妆！”她举着粉扑，眼圈比苏软软还黑，显然是兴奋得一宿没睡。
苏软软按住她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暖暖，冷静。我脸上没有需要再补的东西了，你的粉扑再按下去，我就可以直接去演京剧了。”镜子里的她，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妆容精致，眼神明亮——如果忽略掉微微泛白的指关节的话。这套行头是陆靳寒不知从哪找来的形象顾问连夜打理的，据说是某位轻易不接私活的顶尖设计师手笔，简洁、干练，恰到好处地柔和了女性特质与权威感。用林暖暖的话说：“穿上它，你就是行走的纳斯达克钟……啊不，联交所锣！”
老张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西装革履，领带却歪了三次，最后一次是“K神”看不下去，用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地给他扳正的。“K神”本人依旧是一身万年不变的黑t恤牛仔裤，外面象征性地套了件西装外套，扣子没系，此刻正抱着一台超薄笔记本，十指如飞，屏幕上是密密麻麻滚动的代码和实时数据流。“我在监控全球主要交易市场的预热情况，以及我们暗盘的表现。目前暗盘溢价8.7%，成交量温和，市场情绪……谨慎乐观。”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报天气预报。
苏软软又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个失控的鼓点。昨晚在维港边的平静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此刻，现实感裹挟着肾上腺素，汹涌澎湃地回归。今天，就是今天。几个月，不，几年的心血、挣扎、汗水、泪水，都要凝结成那一声钟（锣）响，变成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接受亿万目光的审视。
【终极关卡开启：上市敲钟仪式。环境：联交所交易大厅。围观Npc数量：极多。关注度：爆表。宿主当前状态：肾上腺素水平+300%，表面镇定指数+50%，内心弹幕密度+1000%。团队状态：集体轻度亢奋伴随间歇性手抖。温馨提示：保持呼吸，记得微笑，钟（锣）锤很重，别砸到自己脚。历史数据显示，99%的cEo在那一刻脑子会空白3秒，属于正常现象，请勿惊慌。】 系统的提示音难得地带着一丝人性化的调侃，但苏软软怀疑它是在掩饰同样高涨的“观看宿主历史性时刻”的八卦之心。
门被轻轻敲响。周特助的声音传来：“苏总，车准备好了。陆总在楼下等。”
苏软软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一张熟悉而紧张的面孔——眼圈通红但强撑的林暖暖，领带终于正了却还在无意识搓手的老张，以及仿佛身处另一个次元但耳朵竖着的“K神”。
“走吧。”她说，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去听个响。”
一行人下楼，酒店门口已停着几辆黑色宾利。陆靳寒站在为首那辆车旁，一身铁灰色手工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表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参加一个普通晨会。但苏软软注意到，他今天系的领带，是暗纹深蓝，带着极其低调的银色斜纹——是她上次无意中说过“还挺沉稳”的那条。
见她出来，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拉开车门。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车内空间弥漫着清冷的雪松香，是陆靳寒惯用的古龙水味道。苏软软坐进去，紧绷的神经奇异地被这熟悉的气息安抚了一丝。车子平稳驶出，汇入中环清晨的车流。
“演讲稿，最后一遍。”陆靳寒目视前方，忽然开口。
苏软软一愣，随即从手包里拿出折叠整齐的讲稿。其实早已烂熟于心，但她还是依言展开。车内很安静，只有她低而清晰的诵读声。三分钟的核心致辞，感谢监管、感谢团队、感谢投资者、展望未来……标准模板，但她力求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读完最后一句，她合上讲稿，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可以。”陆靳寒的声音响起，依旧是言简意赅的评价，“不用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苏软软转头看他。他侧脸线条冷硬，目光落在前方，并未看她。“那些话是你的，不是讲稿的。”
很简单的一句，却像一颗定心丸，沉甸甸地落进她心里。是啊，这是她的公司，她的路，她的话。
车子缓缓停下。联交所那栋充满现代感的大楼矗立眼前，入口处已有不少媒体长枪短炮等候。威廉·陈带着高诚资本的团队已先一步到达，正与几位身着交易所制服的人员交谈。看到他们下车，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苏总！陆总！各位，早上好！状态看起来棒极了！”威廉·陈的热情一如既往，“一切就绪，我们先进去，流程再最后核对一遍。今天全球的目光可都聚焦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穿过安检，进入交易大厅。这里比电视上看到的更加开阔、繁忙，巨大的电子屏幕环绕四周，跳动着全球各大市场的指数，穿着红马甲的交易员们已各就各位，电话声、键盘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独特的金融交响乐。空气里弥漫着金钱、速度和权力的味道。
“星络”科技的展示牌已被放置在大厅前方显眼位置。苏软软在指引下来到即将敲锣的区域，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公司核心团队成员、早期投资人代表、高诚资本的高管、联交所的官员，以及获准进入的少数媒体。闪光灯开始零星闪烁。
林暖暖紧紧挨着苏软软，小声吸气：“我的妈呀，腿有点软……软软姐，你紧张吗？”
苏软软轻轻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没说话。不紧张是假的，但一种奇异的平静逐渐压过了最初的悸动。她看到老张在偷偷调整领带，看到“K神”虽然目光还黏在手机屏幕上（大概是在监控暗盘最后动态），但站姿笔直。她看到陆靳寒站在人群稍外围，正与一位联交所的高层低声交谈，侧脸沉静，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威廉·陈凑过来，最后确认流程：“苏总，还有五分钟。致辞后，主席会邀请您和陆总，还有我们这边的李主席，一起上台敲锣。就位后，听司仪指令，倒数三、二、一，敲下即可。记住，微笑，看镜头。”
苏软傻点头，手心微微出汗。
时间到了。司仪沉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大厅，介绍公司，介绍嘉宾。然后，聚光灯打在了她身上。
“现在，有请‘星络’科技创始人、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苏软软女士，为我们致辞！”
掌声响起。苏软挺直脊背，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步伐稳健地走向演讲台。站定，目光扫过台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扫过她的团队，扫过远处那个静立的身影。心跳如鼓，但声音出口时，却清晰而坚定：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投资者，联交所的各位同仁，媒体朋友们，上午好。”
“站在这里，我心中充满感激。感谢这个时代，感谢香港这座充满活力的国际金融中心，给予‘星络’这样一个展示的舞台。更感谢一路走来，所有信任、支持、陪伴我们的人……”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厅，没有刻意激昂，没有过度渲染，只是平静地叙述着创业的初心，技术的执着，团队的奋斗，以及对未来的信念。讲稿上的字句融化成本能，那些深夜的代码，激烈的争论，成功的狂喜，挫败的泪水，仿佛都凝聚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当她说到“我们相信，技术应当赋能于人，创造价值，而非制造壁垒。‘星络’的上市，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是责任，是承诺”时，她看到台下老张悄悄抹了下眼角，林暖暖拼命眨着眼睛，“K神”……“K神”居然抬起了头，目光与她有一瞬的交汇，然后迅速低下，但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致辞结束，掌声更加热烈。司仪再次上台：“现在，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让我们有请‘星络’科技创始人、cEo苏软软女士，早期投资人、重要战略伙伴陆靳寒先生，以及高诚资本董事会联席主席李国华先生，共同为‘星络’科技上市敲锣！”
苏软傻转身，陆靳寒和那位李主席已走到她身边。三人一同走向那面光芒熠熠的铜锣。锣锤被礼仪小姐送上，沉甸甸的。苏软傻握住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手柄，触感冰凉。
陆靳寒就站在她右侧，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奇异地稳定心神。他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说了一句：“看前面。”
司仪充满激情的声音开始倒数：“三——”
大厅安静下来，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连绵不绝。
“二——”
苏软傻深吸一口气，目光聚焦在光亮的锣面上。
“一！”
“当——————！！！”
三只手，同时挥下。浑厚、悠扬、穿透力极强的锣声，瞬间响彻整个交易大厅，并通过直播信号，传向世界各地。
锣声激荡，余音绕梁。就在这一刹那，正前方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星络”科技的股票跳出了第一个数字——发行价。紧接着，交易开始，数字开始跳动，上涨的绿色箭头迅速出现，涨幅不断扩大：+5%，+8%，+12%……
欢呼声、掌声、快门声轰然炸响！林暖暖跳了起来，和老张抱在一起。团队其他成员相互击掌，眼眶发红。威廉·陈与李主席用力握手，笑容满面。交易大厅里，穿着红马甲的交易员们也开始忙碌，电话此起彼伏。
苏软傻还握着锣锤，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仰头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升的数字，看着那个属于“星络”的代码在浩瀚的股海中亮起，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声浪，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一场盛大的梦，而她是梦的主角。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是那位李主席，笑容和煦地对她说着恭喜。她回过神，连忙松开锣锤，转身，微笑，与涌上来祝贺的人一一握手，接受着四面八方的“恭喜苏总！”“祝贺上市！”
在人群的缝隙中，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陆靳寒正被几位资深投资人围住，低声交谈着。他似乎有所感应，抬眸，穿越嘈杂的人群，目光精准地投向她。没有笑容，没有激动的神情，只是极轻微地，对她点了点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交易屏幕上跳动的绿光，平静依旧，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这喧闹的顶峰，苏软软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不是连续震动，是单独、短促的一下，像是一个刻意的提醒。她趁着一个握手的间隙，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快速瞥了一眼屏幕。
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钟声很响。但愿余音，配得上这份喧哗。游戏，才刚刚开始。——墨渊」
没有标点，语气平淡，却让苏软软在沸腾的喜悦中，骤然感到一丝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升。喧哗中的游戏？他什么意思？
“苏总！看这里！” 媒体的呼喊拉回她的注意力。她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重新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转向镜头。闪光灯再次连成一片，将她的身影，与身后屏幕上那不断攀升的、耀眼的绿色数字，一同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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