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时间,像被冻住了,流淌得极其缓慢。苏软软和“董事”的隐居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节奏。每天早起,对着山谷呵出白气,用刺骨的山泉水洗脸,然后生火做饭——她的厨艺在有限的食材和那个单口电炉的锤炼下,居然有了点“返璞归真”的进步,至少“董事”对她煮的、偶尔加点肉末的白粥不再露出嫌弃的表情。
顾清澜留下的那些旧书和资料,被她翻了一遍又一遍。有些艰深的论文看不懂,她就跳过去,看那些行业报告和综述。看累了,就带着“董事”去爬山。冬季的山林萧瑟,但别有一种干净利落的美。她发现了一条通往更高处废弃气象站的小路,偶尔会爬到那里,坐在锈蚀的铁架下,俯瞰被薄雾笼罩的、遥远的城市轮廓,像看着另一个星球。
脑海里,系统依旧保持着它的【深度静默】,那行金色文字成了她意识里最稳定的家具。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对它“说话”,内容从“今天粥好像煮糊了”到“北坡那棵歪脖子树是不是比昨天更歪了”,纯属自娱自乐,不指望回应。“董事”是她最忠实的(也是唯一的)听众,虽然通常以打哈欠或舔爪子作为反馈。
现金消耗得很慢,山居生活成本极低。那张“劳务费”银行卡她没再动,像一张压箱底的、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彩票。U盘和顾清澜的文件袋,锁在从镇上旧货摊淘来的一个小铁盒里,放在书架最上层,落灰。她没再去碰它们。不是逃避,而是觉得还没到打开的时候。就像伤口结了痂,没必要天天去撕开看。
直到第一场雪落下。
那天清晨,她被窗外异样的寂静惊醒。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清冽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整个世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色。山峦、树木、院子里枯萎的杂草,全都轮廓模糊,沉浸在一种混沌初开般的宁静里。雪还在细细密密地飘着,无声无息。
“董事”对雪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又有些畏惧,在门口试探着伸出一只爪子,踩在雪上,立刻缩回来,抖了抖,然后不甘心地又踩出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梅花状的脚印,兴奋地“喵”了一声,开始在院子里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很快身上就沾满了雪花。
苏软软倚在门框上,看着“董事”撒欢,看着天地一色的白,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山居数月,第一次看到雪。很美,也很冷。她回屋,给电炉加了点柴,烧了壶热水。握着温热的搪瓷杯,看着窗外雪落,心里一片奇异的安宁。
中午,雪停了,天空依旧阴沉。她决定去山下小镇一趟,买点御寒的东西,顺便给“董事”囤点猫粮。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店铺寥寥。她在唯一的杂货店买了条廉价的加绒裤,又补充了米和油。经过镇上唯一一家兼卖家电和维修的小铺时,她看到门口堆着一堆旧电器,其中有一台屏幕很小的、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外壳脏兮兮的,贴着“50元处理”的纸条。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
“老板,这电视能看吗?”她指着那台旧电视。
老板是个叼着烟斗的老头,瞥了她一眼:“插电试过,能亮,有雪花,能收到两个台,不太清楚。你要?给三十搬走。”
苏软软看了看那笨重的家伙,又看了看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和手里提着的补给。山里夜晚太长,太静了。或许……需要一点来自“外面”的声音,哪怕是模糊的、带着雪花的。
“二十。”她还价。
“二十五,不能再少了,还得帮你搬上车。”老头吐了口烟圈。
最后,她花了二十五元,外加五元“运输费”,让老板用他那辆破三轮,把电视和一套同样老旧、线都裸露的“天线锅盖”一起,送到了山脚。剩下的路,她来回两趟,才把这沉甸甸的、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信息窗口”,吭哧吭哧地弄回了半山腰的工作室。
“董事”对这台突然出现的、散发着灰尘和电子元件怪味的“铁盒子”非常警惕,绕着它转了好几圈,哈了几口气,最后跳到书架上,居高临下地监视着。
苏软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天线锅盖在院子里一个相对稳固的地方架好,接上那堆乱麻似的线。接通电源,按下电视开关。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布满雪花的屏幕亮了起来,闪烁着,扭曲着。她小心地转动着天线锅盖的方向,屏幕上的雪花时而密集,时而散开,偶尔有模糊的人影和声音闪过,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幽灵信号。
调了将近半小时,就在她手臂发酸,几乎要放弃时,屏幕上的雪花忽然一清,虽然依然带着重影和杂波,但画面和声音都清晰了不少。是一个本地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久违的、属于“文明世界”的疏离感,从那个小小的、布满划痕的屏幕里传出来,在寂静的山中小屋里回荡:
“……下面播报财经要闻。由瀚海资本主导重组完成的‘新络科技’,今日上午于香港举行战略升级发布会。公司新任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墨渊表示,‘新络科技’将彻底告别过去,聚焦于企业级AI解决方案与数据安全服务新赛道,并发布了全新的技术平台架构‘昆仑’……”
画面切换,出现了发布会的现场镜头。装修一新的现代化会场,台下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嘉宾和记者。台上,墨渊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站在简洁的ppt前,神情依旧是那种平静的、掌控一切的从容。他身后的ppt上,展示着“昆仑”平台的核心架构图和一些技术参数。
苏软软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行军床,手里还握着调天线用的木棍,静静地看着。画面质量很差,墨渊的脸有些模糊,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昆仑’平台的核心,在于其独特的‘动态权重隔离与自适应学习’机制,能够在不接触原始数据的前提下,实现跨场景、跨领域的模型高效迁移与安全协同,有效解决了当前企业AI应用中的数据孤岛与隐私安全痛点……”
苏软软握着木棍的手指,猛然收紧。
动态权重隔离与自适应学习。
这个核心思路……这个架构的雏形……
是她和“K神”在“星络”最后一次内部战略闭门会上,激烈争论、最后因为技术风险太高、资源需求太大而被暂时搁置的、那个被称为“狂想曲”的远期技术路线图!当时只有核心的几个人知道,连ppt都没对外做过。她记得“K神”当时兴奋地在白板上画满了鬼画符般的架构图,而她则担忧着实现难度和潜在的伦理风险。
墨渊现在展示的“昆仑”架构,虽然细节上有很多不同,包装得更“商业化”,但那个最核心的、最关键的、关于如何处理异构数据与模型安全协同的“动态权重隔离”思想,与她记忆中的“狂想曲”核心,高度相似。甚至有几个她当初提出的、关于解决特定边界问题的技术切入点,也被改头换面,融入了“昆仑”的解决方案描述中。
不是完全照搬,是更精炼、更聚焦、也更……“安全”的版本。去掉了“星络”和“K神”那些天马行空但风险极高的部分,保留了最实用、最能快速商业化的内核。
巧合?不可能。这种级别的思路,不可能凭空撞车。
是“K神”被迫隐身时泄露的?还是……当初内鬼污染代码库时,就顺手牵羊拷贝走了更前期的技术讨论资料?
画面里,墨渊的演讲还在继续,语气平稳,充满说服力。台下闪光灯不时亮起。镜头扫过前排嘉宾席,苏软软看到了林清清。她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色套装,笑容得体,正微微侧身,与旁边一位看起来像政府官员的人低声交谈,神采飞扬,志得意满。
尘埃落定。
不,是尘埃被扫净,铺上了新的地毯,挂上了新的招牌,请来了新的宾客。而她这个旧主人,坐在深山老林里,通过一台价值二十五元、信号时断时续的破电视,看着自己的“狂想”,被别人擦亮、包装、然后隆重推出,成为别人新王朝的基石。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砸电视的冲动。苏软软只是觉得,胸口那个地方,原本因为山居生活而逐渐麻木的寒意,瞬间重新凝结,变成了一块更坚硬、更冰冷、也更清晰的冰。
她静静地看着,直到这条新闻播完,切换到下一条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屏幕上的雪花又多了起来。
她放下木棍,拿起遥控器(附带的老古董),关掉了电视。
“滋啦”一声,屏幕变黑,小屋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董事”在书架上轻轻摆动尾巴的声音。
她坐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漆黑电视屏幕上映出的、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
良久,她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呵出了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脑海里,那片系统静默了数月、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深处,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光晕,不是文字。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精密仪器沉睡中被极轻微电流激活的、瞬间的“脉动”。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幻觉。
紧接着,那行从未变过的、暗金色的【定义“存在”】任务文字下方,缓缓地、如同墨水在清水中洇开般,浮现出一行新的、颜色更浅淡、近乎银灰色的细小字迹:
【外部关联事件确认:核心未实现技术思想被剥离、重组、并重新包装发布。】
【行为模式分析:系统性技术成果掠夺与品牌重塑。】
【对宿主潜在影响:验证了部分前期怀疑,明确了对手部分行为逻辑与下限。】
【关联任务进度:隐性条件【认知对手真实面目与手段】部分达成。】
【备注:本提示由静默模式下最低限度环境监控与逻辑关联协议触发,能量消耗:可忽略不计。非系统主动干预。】
【…核心协议自检…发现微弱异常能量波动…与宿主当前精神意志波动频率存在0.0001%耦合…原因分析中…】
银灰字迹闪烁了大约五秒,比上次顾清澜带来信息时出现的灰色文字停留时间更长一些,然后才如同褪色的墨迹,缓缓消散在那片黑暗的背景中。但那瞬间的“脉动”感和这行更明确的提示,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苏软软沉寂已久的心湖中,激起了远比看到电视新闻时更清晰的涟漪。
系统……有反应了?虽然只是“被动监控协议”触发的提示,能量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动”了。而且,提示内容直接指向了刚刚发生的事,指向了对手的“掠夺”本质。
这不是巧合。
苏软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雪后初霁,一抹惨淡的夕阳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给银装素裹的山林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色的边。远山如黛,暮色渐沉。
她看着这片静谧到近乎神圣的山景,脑海里却清晰回放着墨渊平静的演讲,林清清扫过镜头的、得意的笑容,还有“昆仑”平台上那些熟悉的、被改头换面的思路。
冰冷。清晰的冰冷。不再有愤怒,不再有委屈,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的“明了”。
对手赢了,赢得彻底。不仅摧毁了“星络”,拿走了残骸,还顺手捡走了她遗落在废墟里的、尚未打磨成器的“灵感”,擦干净,打造成新的冠冕。
而她,苏软软,坐在这深山里,身无分文(相对而言),声名狼藉,与社会彻底脱节。只有一只猫,一台破电视,一个几乎死机的系统,一个不知所谓的任务,和一些锁在铁盒里、不知何时才能用的“线索”。
但奇怪的是,她此刻的心情,却比坐在IFc会议室里签下名字,比在街头游荡不知去向,甚至比刚刚看到电视新闻时,都要……平静。
一种冰冷的、沉重的、但也异常清晰的平静。
她知道了对手是谁(至少一部分),知道了他们的手段,知道了他们的贪婪没有底线,也知道了自己曾经有过、却被摧毁和窃取的东西,到底有多大的“价值”(至少在某些人眼里)。
这就够了。
至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地在黑暗中下坠。
她转过身,走回屋内。“董事”从书架上跳下来,蹭了蹭她的裤脚,大概是饿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董事”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温暖实在。
“知道了。”她低声说,不知是对猫说,还是对自己,或者是对脑海里那片刚刚闪过微光的黑暗。“不急。”
她起身,去给“董事”准备猫粮,然后给自己煮了碗简单的面。雪后的夜晚,寒气刺骨,但小屋里有食物,有取暖的电炉,有一只暖烘烘的猫。
她端着碗,坐在门坎上,看着最后一点天光消失,星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逐渐显现。山里的星空,清晰得惊人,一条模糊的银河横贯天际。
脑海里,系统重归沉寂,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脉动和提示从未发生。只有那行金色的任务文字,依旧恒定地悬浮在黑暗中央。
苏软软慢慢地吃着面,抬起头,望着星空。
谷底之下,或许还有更深的地方。
但此刻,坐在这片冰冷的星空下,握着一碗热汤面,脚边趴着打盹的猫,脑子里装着清晰的敌情和冰冷的怒火,口袋里揣着不知用途的U盘和文件,还有一个刚刚“眨了下眼”的沉默系统……
她忽然觉得,这“存在”的滋味,虽然依旧苦涩冰冷,但似乎……不再仅仅只有“坠落”一种口感了。
也许,还掺杂了一点别的。
比如,名为“等待”的耐心。
或者,名为“审视”的冰冷。
她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光汤。放下碗,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在寒冷的夜空中袅袅散去。
然后,她抱起迷迷糊糊的“董事”,走进屋内,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将星光、雪色、远山的轮廓,以及山脚下那个已然与她无关、却又窃取了她“狂想”的繁华世界,都关在了门外。
小屋陷入黑暗与温暖。
只有她眼中,那一点映着未熄炉火的、冰冷而沉静的光,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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