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带帆的纸船
回到飞船时，衣兜里的纸船还在微微发烫。我把它放在控制台的荧光草旁，船身的光纹与草叶的磷光渐渐重合，像两把能拼在一起的钥匙。机械师正对着星图写写画画，笔尖划过屏幕的声音在舱内回荡，像在给沉默星核的孩子们写回信。
“你说他们真的会叠带帆的船吗？”他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监测屏的指示灯还亮，“我刚才琢磨了下，要是用星尘纸做帆，能借共生星的光飞得更远——要不要明天带点材料过去？”
绿绒洲的花农孩子正往小布袋里装记忆花的种子，闻言立刻点头：“再带点荧光草的根须吧，他们的星子田好像缺这个，今天看到好几颗星子发蔫了。”他的指尖沾着草叶的汁液，在布袋上印出小小的绿痕，像给礼物盖了个章。
暗物质星核的影子光带突然从我的手腕上滑下来，缠上那只纸船。船帆的位置凭空多出道淡淡的虹光，像暗物质星核在给纸船“签名”。我想起沉默星核里最小的孩子攥着纸船的模样，突然觉得，所谓连接，不过是你递过来一只船，我就认真地给它加片帆，让它能漂得再远一点，再稳一点。
第二天清晨，飞船刚驶出停泊轨道，就看见沉默星核的水晶壁外飘着成片的纸船。那些船大多歪歪扭扭，有的帆太大把船身压得倾斜，有的连船底都没封好，露出里面细碎的星子——可每只船上都插着片荧光草，草叶在星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只挥舞的小手。
“他们真的等了一整夜。”花农孩子趴在舷窗上，手指在玻璃上跟着纸船的轨迹划动，“你看那只最大的，帆上画着我们的飞船呢！”
我们把飞船停在水晶壁外，刚打开舱门，就被一群小小的身影围住了。昨天那个最小的孩子举着只带帆的纸船，船帆上用荧光草汁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见我们看过去，突然把船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偷偷看我们，耳朵红得像星子田边的光晕。
“他害羞了。”机械师憋着笑，从背包里掏出星尘纸，“来，我们教你们叠不会翻的船。”
孩子们慢慢围拢过来，手里都攥着各式各样的材料：有的捧着水晶碎片，想用来当船底；有的抱着发光的花瓣，说要做最漂亮的帆；还有个孩子扛着根光藤，藤上缠着圈星尘线，大概是想给船做锚。他们不说话，只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们，像揣着满肚子的好奇，却不好意思开口。
我想起暗物质星核刚学会伸出光带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明明心里藏着千言万语，偏要把心意都裹进沉默里。我拿起那只带帆的纸船，指着倾斜的船身：“这里要折得对称，像共生星的光轨那样，两边平衡了才不会翻。”
最小的孩子突然凑过来，指着我手里的船帆，又指了指自己的纸船，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像在问“为什么你的帆不会歪”。我把星尘纸裁成两半，一半递给他，一半自己拿着：“你看，这样折……对，沿着这条线，像给纸船画条脊梁骨。”
他的手指有点抖，星尘纸在手里皱成一团。我握住他的手，一起把纸展开，指尖相触时，他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没真的躲开。阳光透过水晶壁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把纸船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只展翅的鸟。
“你看，”我轻声说，“这样就好了。”
他看着成型的船帆，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周围的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像星子落在水晶上，清脆得让人心里发暖。那个扛着光藤的孩子突然把藤条往我手里塞，又指了指远处的星子田，大概是想请我们去看看。
星子田比昨天热闹多了，新种下的荧光草冒出了嫩芽，花农孩子带来的记忆花种子发了芽，藤蔓顺着水晶壁往上爬，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花。孩子们拉着我们在田埂上坐下，有的递来水晶做的小杯子，里面盛着发光的露水；有的把星子串成项链，笨拙地往我们脖子上套；最小的孩子则蹲在旁边，认真地叠着纸船，每叠好一只，就往里面放颗星子，再小心翼翼地推到我们面前。
机械师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的光轨：“我们来比赛吧？看谁的纸船能漂到光轨尽头。”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虽然没发出声音，可眼里的光比任何欢呼都响亮。我们把叠好的纸船放进光流里，星子做的船底在光上轻轻浮动，荧光草的帆被星风吹得鼓鼓的，像一群白色的鸟往远方飞。有只船的帆突然掉了，最小的孩子急得直跺脚，我捡起帆帮他重新粘好，他看着我，突然伸手抱了抱我的胳膊，又飞快地松开，转身去追漂远的纸船。
夕阳落在水晶壁上时，光流里漂满了纸船。有的已经抵达光轨尽头，化作点点光屑融进星尘里；有的还在慢慢漂，帆上的荧光草随着星风轻轻摇晃，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孩子们躺在星子田边，嘴里含着荧光草茎，看着纸船远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比星子还亮。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星子项链，冰凉的水晶里裹着片小小的荧光草叶，像藏着整个下午的阳光。机械师正和孩子们比划着什么，手舞足蹈的样子像在演默剧，引得孩子们咯咯直笑。花农孩子则蹲在田埂上，教他们给记忆花浇水，指尖碰过花瓣时，花朵会轻轻颤动，像在回应这份温柔。
离开前，最小的孩子又塞给我一只纸船。这次的船帆上画着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船底用星尘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明天还来吗？带更多星尘纸。”
我把船放进衣兜，和昨天那只并排躺着，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像揣了整个星子田的光。回头望时，孩子们还站在水晶壁前挥手，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和我们的影子在光流里连在一起，像条看不见的桥。
“你说，”花农孩子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们算不算他们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机械师没说话，只是把飞船的航线调得慢了些，让我们能多看几眼那些飘在光流里的纸船。我看着舷窗外渐渐变小的身影，突然想起光语林的老匠人说过：“宇宙里最珍贵的不是会发光的星核，是愿意为你叠纸船的人。”
沉默星核的光越来越远，可衣兜里的纸船还在发烫，像在说：“别担心，我们的船会沿着光轨找到你们的。”我摸着那两只船，突然明白，所谓连接，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相遇，而是这样，你递过来一只船，我给它加片帆，然后一起坐在田埂上，看着它们载着星子，往更远的地方漂，漂成一条永远不会断的线。
飞船驶过光轨尽头时，监测屏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串新的波形，像孩子们的笑声被翻译成了星图——是沉默星核的孩子们在给我们发信号，信号的末尾，画着一只带帆的纸船，船帆上写着：“我们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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