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历来是修真界谈之色变的禁地，充斥着混乱魔气、扭曲法则以及各种不可名状的诡异存在。然而，当高明、玉清仙子、铁柱真人以及肩膀上蹲着只睡得迷迷糊糊招财猫的逍遥子，顺着那根追踪到的、异常粗壮的黑色管子（如今表面竟隐隐泛着廉价的金色流光）爬进其传说中的“底层”时，看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尸山血海或扭曲魔影。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地下洞穴。洞穴墙壁被修葺得异常平整，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幽冷蓝光的矿石，提供着照明。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腥臭的魔气，而是一种混合着臭氧、尘埃以及某种……劣质熏香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那密密麻麻、排列整齐、如同巨兽肋骨般林立的——服务器机箱！这些机箱比他们在“天道集团总部”见过的更加粗犷、庞大，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防尘网，但依旧能听到内部风扇疯狂的嗡鸣以及硬盘指示灯那令人焦虑的闪烁。
而在这片钢铁丛林中，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道袍，袖口还戴着两个蓝色袖套的熟悉身影，正拿着一把长长的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掸扫着机箱顶部的灰尘。
正是莫怀仁！
听到动静，莫怀仁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敌意或惊慌，反而堆起了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抽出一条鲜红的横幅，唰地一下展开，只见上面用耀眼的金色字体写着：
「热烈欢迎各位道友莅临魔渊底层服务器机房检查指导工作！」
「暨热烈庆祝天道集团4.0福报修仙系统全面上线！」
紧接着，他又飞快地掏出几份印刷精美的宣传册，不由分说地塞到高明等人手里，嘴里如同机关枪般介绍道：
“各位道友来得正好！我们天道集团4.0版本刚刚上线，正值推广期，福利多多，机会难得啊！”
高明低头看向手中的宣传册，封面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在深夜（背景是月亮）的洞府中挑灯夜读（修炼），旁边配文：“奋斗的修士最美！”。他翻开内页，只见上面罗列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新版本特色”：
「996渡劫模式」：优化天劫触发机制，将其与修士工作时长深度绑定！每日修炼（工作）满9个时辰，每周坚持6天，可大幅提升小境界突破概率！坚持996满一个甲子，元婴天劫强度自动下调30%！备注：子时加班享受3倍灵气补贴及额外顿悟几率！
「福报功德贷」：全新金融产品！无需抵押，秒批秒到！借款功德可用于购买修炼资源、提升洞府灵气、甚至抵扣部分天劫伤害！前三年只还息，不还本，轻松无压力！（注：实际年化利率以合同细则为准，最终解释权归天道金融所有。）
「自愿降薪飞升计划」：为助力有潜力但资源匮乏的修士实现飞升梦想，特推出此计划。参与者可自愿将未来飞升后50%-80%的仙灵收益预支给集团，用于冲抵当前修炼资源消耗。提前锁定飞升名额，减轻当下负担！（口号：今天降薪是为了明天更好的飞升！）
宣传单的角落，还有一行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小字：「风险提示：自愿修炼协议一经签订，不可撤销。可能产生包括但不限于寿元透支、道基受损、心魔滋生等风险，请谨慎选择。」
高明捏着宣传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哪里是修仙，这分明是卖身！
还没等他们从这“4.0福报系统”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阵“嗡嗡”的、如同无数苍蝇振翅的声响从机房深处传来。
只见数十根……不，是数百根管子，从那些服务器机箱的接口处如同毒蛇般探出头来！这些管子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通体闪烁着廉价的金漆光芒，管口处还镶嵌着一小块不断闪烁着二维码和付款金额的灵光屏！
它们灵活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蜿蜒游动，精准地扑向机房内一些正在忙碌的、穿着同样灰色道袍（但没袖套）的“运维修士”。
“滴滴！扫描到优质金丹初期修士一名！信用评级：乙上！”
“道友请留步！扫码借款500年寿元，立享首期三十年免息优惠！还可获赠《九重天雷劈了也能活》防雷劈保险一份！”
“还在为洞府租金发愁吗？灵石贷，额度高，放款快，扫一下就知道！”
一根金管子凑到一个正抱着沉重备用灵石板走过的金丹修士面前，屏幕上的数字极具诱惑地跳动着。那修士面露挣扎，但看着那高昂的洞府租金账单，最终还是颤抖着掏出了自己的身份玉符，对着管子口扫了一下。
“叮！借款成功！寿元-500年！防雷劈保险已生效！感谢您对天道金融的支持！”
那修士身上的灵气似乎瞬间旺盛了一丝（或许是那“首期免息”的短暂红利？），但眉宇间却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疲惫与晦暗。
玉清仙子看得柳眉倒竖，冷哼一声，秋水长剑骤然出鞘，一道凌厉的“反诈剑诀”剑光便斩向那根刚刚完成交易的金管子！
然而，那金管子仿佛背后长眼，灵活地一个扭动，竟差之毫厘地避开了剑光！同时，管子表面的金光明灭不定，发出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警告！检测到对系统正式员工（编号：Jh-996）的恶意攻击行为！」
「根据《天道集团员工保护条例》及《福报修仙系统用户信用管理办法》，攻击者‘玉清仙子’信用分扣除10点！」
「当前信用分：90\/100。信用分低于60将无法享受系统各项优惠，并可能列入重点关注名单。」
玉清仙子持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管子……竟然还受系统规则保护？！
莫怀仁连忙打圆场，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哎呦喂，玉清仙子息怒，息怒！这些都是咱们系统必要的金融工具，是为了帮助道友们更好地修行，更快地飞升！要理解，要配合嘛！你看我，”他指了指自己胸前一个崭新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工牌，上面清晰地印着：「天道集团-魔渊机房运维-莫怀仁（实习转正考核期）」，“我也是在集团的培养下，即将转正，享受福报的人了！”
高明注意到，莫怀仁在说这话时，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麻木，但那笑容却依旧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和对那“实习转正考核期”工牌的疑虑，众人离开了魔渊底层，回到了他们在昆仑第九区的大本营——逍遥糖铺。
糖铺后院，被临时布置成了“仙商联盟首轮融资大会”的会场。横幅挂了起来，由玉清仙子亲手用金算盘核算的、详尽无比的《反剥削修仙新秩序商业计划书》也分发到了受邀前来的各大宗门代表手中。
然而，会场气氛却冷得能冻住灵气。
丹霞阁的长老，一位以炼丹术闻名遐迩的老元婴，将计划书轻轻放在桌上，抚着长须，缓缓摇头：
“高盟主，玉清仙子，并非老夫不看好你们。只是……你们这方案，风险太大，前景……过于理想化了。”
旁边凌霄阁的阁主，一位气势凌厉的剑修，也叹了口气接口道：“是啊，取消所有强制借贷、开放知识源码、设立飞升保险……听着是挺好。但那天道集团的‘保底飞升计划’，虽然条件苛刻了些，可至少有个明确的盼头，能看得到终点。你们这自由市场，万一失败了，岂不是血本无归？我们凌霄阁家业小，赌不起啊。”
其他宗门代表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稳定”福报的依赖。
更让高明心塞的是，他一扭头，发现原本蹲在糖铺门口打盹的招财猫元宝，不知何时，竟然跑到了街对面一家新开的、挂着“天道福报快闪店”招牌的店铺门口，端坐在一个铺着红丝绒的专用高台上！
它脖子上挂着一个崭新的、镶嵌着灵石的项圈，项圈上的小屏幕滚动播放着：「扫码摸猫，享今日气运加成！首次体验仅需3个时辰的‘自愿修炼’时长！喵~！」
元宝甚至还配合地抬起爪子，对着路过的一个犹豫的修士，做出了一个“来呀来呀”的招财动作，虽然它的眼神依旧困倦，但那动作却标准得像是经过了专业培训。
“元宝！你……你这个叛徒！”铁柱真人气得直跺脚。
招财猫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用神识传回一道模糊的信息：“喵……他们给的小鱼干……是草莓味的……还有股权期权……zzZZ……”
融资大会最终惨淡收场。各大宗门代表礼貌性地告辞，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椅子和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灵茶。
铁柱真人红着脸，吭哧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他那柄心爱的大铁锤，犹豫了一下，然后“哐当”一声，把锤子那结实的玄木柄给拆了下来，郑重地放到高明面前的桌子上：
“高……高盟主，俺……俺就知道你们搞的是对的！这锤子柄跟了俺几十年，是块好料子，应该……应该能值点钱！俺捐了！”
看着桌上那根孤零零的、还带着点汗渍和油污的锤子柄，再看看账册上记录的“首轮融资总额：3颗下品灵石（由铁柱真人捐赠锤柄折价）”，高明和玉清仙子相视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任务结算】
残酷现实：
4.0福报系统已渗透75%修仙界：通过威逼利诱和精准的“需求”把控，新的剥削模式以更隐蔽、更“自愿”的形式迅速蔓延，仙商联盟的理念遭遇重重阻力。
仙商联盟首轮融资仅募得3颗灵石：理想在现实的残酷和既得利益的保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备注：铁柱真人的情义无价。）
新发现：
莫怀仁工牌显示“实习转正考核期”：表明天道集团内部依旧保持着严格的层级与考核，莫怀仁并非核心，或许存在可利用的缝隙。
服务器深处传来逍遥子熟悉的呼噜声：在魔渊机房探查时，逍遥子曾隐约听到服务器集群深处传来类似招财猫的呼噜声，来源不明，疑点重重。
下步计划：
寻找“反福报同盟”残余势力：既然正规渠道融资困难，只能尝试联络那些同样遭受压迫、并且敢于反抗的“同志”。
送走了唯一的天使投资人（铁柱真人）后，高明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糖铺大堂里，对着那根锤子柄和三颗灵石发愁。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更添几分寂寥。
就在这时，糖铺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浑身裹在脏兮兮、打满补丁的麻袋里，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挤了进来。他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馊气味，像个标准的、落魄的乞丐。
这乞丐也不说话，只是颤巍巍地伸出乌黑的手，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块干硬、发黑、甚至边缘已经长了霉斑的……灵麦饼。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看起来狗都不吃的饼，放在了高明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用手指，极其隐晦地指了指饼的表面。
高明强忍着不适，凝神看去。
只见在那发霉的饼面上，有人用指甲，或者是其他什么尖锐的东西，清晰地刻划出了几行小字：
「想推翻4.0福报系统吗？」
「想知道逍遥子呼噜声的真相吗？」
「今晚子时，乱葬岗东南角，第三座无字碑下。」
「——知名不具」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决绝。
乞丐做完这一切，立刻缩回手，裹紧麻袋，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踉跄着快速离开了糖铺，消失在傍晚的街道人群中。
高明捏起那块发霉的灵麦饼，感受着其粗糙的质感，看着那行充满神秘与危险的邀请，心中的愁绪被一股新的、混合着警惕与希望的情绪所取代。
乱葬岗，子时……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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