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寿香’原本叫做‘仙人草’,有人传言,吸一口飘飘欲仙,延寿一天,权势富贵奉为名丹妙药,争相吸食,以至于在朱雀城广为流行。
可这‘仙人草’堪比黄金稀贵,上瘾之后不吸食,就像被妖邪附体,浑身如万虫噬体,煎熬难忍。
有人解释说。
这是成仙前的必受磨练,需要吸食更多的‘仙人草’,等过了这道坎之后,就变得飘然若风,身轻如燕,并拥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仙术。
深陷其中的人,不惜押上全部身家,也要吸食‘仙人草’,幻想羽化成仙,拥有点石成金的仙术,彻底逍遥自在。
城中传出有成仙的故事,但更多是由于吸食‘仙人草’瘦得枯槁如柴,精神癫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最后乞讨死在路边不在少数。
喊冤的人太多。
衙门不得不勒令售卖‘仙人草’的店铺更名,不得以成仙为引诱,让吸食者产生误解。
售卖者一拍脑袋,被迫更名‘增寿香’,生意反而更好。
如败家子郭凡,吸食‘增寿香’五个月,深陷泥沼不可自拔,此刻哈欠连连,眼泪、鼻涕不受控制流,身上好似爬满了虫子,痛痒难耐。
他身无分文,只等着卖了这片宅子换些银子,去怡红阁吸上几口‘增寿香’,哪里还有心思讨价还价。
“别磨磨蹭蹭,赶紧把合约签了,给我银子!”
佟谦抽了抽嘴角,倒吸一口冷气,好心提醒:“郭少爷,这宅子卖了,宅子里的家具、器物也一并卖了?”
价值一千多两的豪门大院,连同家具器物一同卖了,让一个外人都心头滴血。
“怎么那么多废话,统统卖给他,赶紧签合同,我只要银子!”
郭凡撕扯开领口,身上抓挠出几道血痕,骂着催催赶紧办。
佟谦只能照做,拿出笔墨,写下合约。
郭凡毫不犹豫签下字,摁下手印后,抱着两锭银子,就朝外跑。
“恭喜陆大人,一百两白捡豪门大院,可喜可贺,按照合约,要付给小人一些佣金。”
佟谦把房契和钥匙一并交给陆元,搓着手,满脸谄笑。
“佣金多少?”
陆元把房契和钥匙收起来,看着他问道。
价值千两的大宅等于白送的,陆大人吃了一整锅肉,总得给自己分个一二百两银子吧?
佟谦心里暗戳戳的奸笑,扭捏得像刚过门的小媳妇,装腔作势道:“小人能为陆大人办事,实属三生有幸,大家又不是外人,大人您看这个数如何?”
陆元见他伸出两根手指,点头道:“你忙前忙后也辛苦,这个数虽然不少,让我省了不少麻烦,倒也值得。我想问个事,还请佟掌柜明示。”
佟谦大喜,连连躬身,一脸赤诚道:“陆大人请讲,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元压低声音问:“这片大宅如此价值不菲,清除屋子里的东西不是太难的事,为什么没人愿意买走?”
“陆大人,这宅子估摸着也就您敢买,”佟谦一脸精明得意,解释道:“您刚来城里当差,郭家的命案跟您沾不上边,要是别人买,难免被人背后议论是杀人谋财。其次,也就您这身官服镇得住邪气不是?”
陆元恍然明白他说的深意。
有实力的想买走,怕跟郭家命案牵上关系,被衙门暗中调查。
没实力的又怕闹鬼,只能避而远之。
最后被自己捡了大便宜。
“感谢佟掌柜解疑答惑,这就把佣金跟你。”陆元说着,掏出银袋子。
二百两银子呐,可不是少数。
佟谦喜滋滋的掏出大口袋,撑着袋口,等着装银子,结果看到陆元捏着二两银子,丢进袋口。
两人对视。
一人惊愣,只给二两银子?
一人疑惑,二两银子还用这么大的口袋?
“陆大人,不是……我……”
佟谦撑着袋口一动不动,脸色动容,像是要饭的,想要更多的佣金。
陆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我跟雷捕快有些交情,但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佟掌柜不必客气,收着吧。”
佟谦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从来都是向官爷孝敬银子,他可不敢倒反天罡,跟镇魔司的官爷索要银子,只能忍气吞声咽下憋屈。
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个姓陆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陆元把佟谦送出门外,把拴在梧桐树上的驴子从侧门牵到草棚下,这才绕着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房间很多,根本住不完。
如佟谦所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安排人来修剪草木,清扫卫生,角角落落都收拾的很整洁,随时可以入住。
只是……
陆元站在正屋门口,望向东厢房,那里阴气森森,极有可能有鬼怪躲在里面,要把它弄走,怕是要花点功夫。
首先要弄明白,东厢房里躲着的是谁,怎么出现在这,为何不肯走。
问明白之后,对症下药,才能把它送走。
实在不行,只能动杀招。
估摸着东厢房里躲着的太阳落山才会出来,距离日落还有两个时辰,陆元前往如家客栈,把行李和装法器的木箱收拾好,驮在驴背上,来到铁匠铺前。
太阳斜照进草棚,父女两人都被热腾腾的炉子蒸得全身是汗。
小绿芽蹲在地上,小脸红扑扑的,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一团,随着推拉风箱,风吹进炉子里,火苗一张一翕。
铁匠手持铁锤,锻打烧红的胚料,火花四溅,当当震响。
陆元走近。
卧在小绿芽边上的黑狗爬起身,摇着尾巴朝他走去。
小绿芽一扭头,惊喜笑道:“陆元哥哥,你怎么过来啦?”
“我刚找到一处宅院,回来把东西搬过去,”陆元弯腰揉了揉黑狗的脑袋,怕把它带过去,朝东厢房狂叫,再闹得不好收场,便说道:“黑狗先留在这跟你玩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谢谢陆元哥哥,”小绿芽开心极了,“等我有空的时候,牵着黑狗去你家玩,你家在哪呀?”
“在……”陆元指西向,一下子想不起来那座桥的名字,“就是那座白玉桥西侧的第一座坐北朝南的大宅院,门口有个很大的梧桐树,去过吗?”
他的视线从小绿芽身上,又移向铁匠,想必他清楚。
“百花桥吗?上次爹带我去玩,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呢。”小绿芽开心道。
陆元拍下额头,懊悔道:“哎哟,记着给你买糖葫芦,又忘记了,下次一定给你买。”
小绿芽嘻嘻笑道:“一言为定哟,谢谢陆元哥哥。”
铁匠听到陆元提到的大宅院,举着锤子愣了下,心不在焉地敲下最后一锤后,用铁夹夹着胚料,丢进炭火里烧红。
趁着这功夫,他双手比划,跟陆元说话。
小绿芽站起身,仰着头看着陆元说道:“我爹爹说,听说那片宅子闹鬼,没人敢住,让你当心点。”
昨晚山魈妖想逃脱,朝铁匠发起攻击,却被一捶击成重伤,可见铁匠不是寻常人,应该知道更多有关朱雀城的事。
“听说那片宅子的一家人都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有没有听说?”陆元向他打听。
“啊,一家子人都死啦……那岂不是大凶宅啦?”小绿芽满眼震惊好奇,本以为她会害怕,旋即狡黠一笑,“陆元哥哥晚上可以跟鬼玩游戏了,一定很有趣,嘻嘻嘻。”
陆元的额头垂落黑线。
小瞧了这小丫头,她的胆子比自己想象的要大,且肥。
紧接着,她又说道:“我爹爹说,他很少往那边去,对郭家的事知道的少。”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干活了,有空去玩,我还要回去收拾下屋子,”陆元牵着驴离开,回头补充,“狗子不挑食,喂什么都行。”
小绿芽站在草棚下,朝陆元摇胳膊告别,听爹爹嗯哼一声,赶紧蹲下来推拉风箱,加大火势烧铁。
“爹爹,你说陆元哥哥会不会怕鬼?”
她听老爹打铁的节奏声,就能听懂他的回应,小小少女叹口忧愁。
“他那么呆,会不会被漂亮女鬼骗了?
“再生一个鬼小孩,大眼睛呆呆傻傻的,脸上红呼呼的,一蹦一跳,倒也可爱,就怕鬼小孩哭闹,嗓音尖细很刺耳,可烦人了……
“爹爹,你说每个月让我偷懒五天,快月底了,我还有三天没偷懒呢,我要是去找陆元哥哥玩,你不能反对。
“好不容易把落灰三年的刀卖了,你得给我五个铜板买糖葫芦,这个月我还没一次呢。
“嘻嘻嘻,我就知道爹爹最好啦!”
……
沿途中,陆元买些酒食,大哥、二哥来到家里,也好有酒菜款待。
另外,他买了些瓜果、馒头之类的,当做祭品,晚上请东厢房里的‘住户’吃饭,商议下怎么把对方请出去。
敬酒给了,要是不吃,也就只能赏罚酒了。
回到大宅院时,太阳偏西,似要落山。
金灿灿的夕阳撒在院子里,草木披上一层余晖,景色依然,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感。
这么大的房子,住十几口人刚好,人少了倒显得冷静。
等过了这道当头杀劫,就把母亲和小英接来城里住,老雕爷和二虎哥来了也有地方住,一家人热热闹闹,才叫过日子。
酒食放进厨房柜子里。
祭品带去了客厅,摆在桌子上,点上两根白蜡烛,一个粗瓷碗中倒入大米,筷子竖着插在中间。
等了片刻,也不见有动静。
陆元以为对方有些害羞,便起身从耳房一侧的门,来到后花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子,花园小径曲折蜿蜒,通往靠近河边的围墙。
站在墙边,通过墙上的镂空,可以看到清凌凌的河面上,铺着一层红彤彤的夕阳。
船只划过,荡起层层涟漪,传来娇声嬉笑。
白玉拱桥上,有佳人约会,迎着夕阳,有说有笑,这样美如画卷的生活场面,让陆元都有些沉醉其中。
当然,如果宅子里没有阿飘的话。
西落的日头被远处的山峦挡住,天外的云线逐渐暗淡,夜幕用不了多久就会落下。
陆元往回走,差不多躲在东厢房的‘住户’也该出来遛弯了。
呼——
刚穿过一道小门,从后花园出来,一股阴风吹起,整个院子仿佛换了光景,变色晦暗如夜,红灯笼高挂,来往有丫鬟走动。
她们对陆元视若无睹,径直走过,仿佛他才是这个宅院的过客。
陆元的脚刚踏过堂屋门槛,微微一怔。
堂屋后墙上挂着山水墨宝,下方是一张红木长案,长案下是一张八仙桌。
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穿红衣,气质高雅,似乎有些娇贵脾气的大小姐,抬眼看了下陆元,语气带有一丝调侃道:“官爷,来我家有何贵干呢?”
她坐在上首东侧。
陆元在西侧坐下,掏出房契,展示给红衣大小姐道:“这座房子的房契,我的名字,所以这片宅子已经归于我的名下。这句话该我问你,来我家有何贵干呢?”
那红衣大小姐用手绢捂着嘴,咯咯笑了,银铃办脆响,“你这官爷,说话倒也有趣,我一直住在这,即便房子是你的了,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把我赶到大街上去不是?说话,得讲道理。”
“道理?”
陆元侧头望着她,面容看不真切,倒是可以看出生前的模样倒是很俊俏,而且有恃无恐的样子,笑问道:“你觉得,你出现在这有道理?能说说你是谁吗?”
红衣大小姐嗑着瓜子,娇声笑道:
“要说我是谁,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在这朱雀城住的时候,这儿还是一片树林呢,哪里有什么房子。
“后来有姓陈的人在这片盖了一片大宅院,把我的房子给拆了,压在下面,讲道理又讲不通,说我再不走,就找镇魔司猎魔高手把我抓了。
“毕竟人家有官印在身,惹不起,只能忍气吞声的过。
“姓陈的调离朱雀城后,宅子卖给了姓郭的,这不姓郭的一家被杀了,院子空荡荡,可不就属于我的了?”
陆元摩挲下下巴,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悠悠说道:
“姓陈的盖宅院,把你的坟给挖了,压着你的阴宅了啊?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太地道。
“看你这一身红衣,含冤而死吧,怨气还不轻,怎么才能离开去阴司轮回?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帮你解决下麻烦,你舒心了,我也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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