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道门出身,自幼便随师父上山下水,寻龙点穴、踏勘地势的本领那不是吹的。
生野山虽险,也不过是倭国的丘陵山脉,比起中原的高山峻岭,岂可同日而语。
“山里堪舆堪舆,挑条脉气最顺、坡度最缓的山梁削开……然后顺势落到溪谷里。”青竹心中这么盘算着。
他想起那两名摔死的倭人海盗,不是心疼人,而是心疼劳力——如今远在倭国,各种势力复杂,能够完全控制的劳力本来就少。
即便是俘虏,也要精打细算,省着用啊。
生野山到大营不过二十余里,若能开出一条稳固的矿道,日后矿石每日可运几十车下来。
待高炉调试稳定、技艺纯熟了,哪怕老相国的计划打个折,起码一年五六万斤的产量还是靠得住。
青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将心头那团散乱的念头理顺了。
“休整几天,”他说道,“带着老郭和吉隆师兄,咱们去银山里趟趟道,去山里走一遭。”
话刚说完,澄言应该是安顿好了,换了件干净僧袍,依旧是白衣飘飘的高僧风范儿,过来与青竹打个招呼。
钱弗钩一见他来,拱手施礼。
两人在汴梁时便也相识,如今人在异国他乡,旧识格外亲切。
钱弗钩对澄言客气的紧,澄言也是一副出家人的谦恭样子,比之对待青竹不知客气多少。
两人一通商业互吹,听得青竹满身起鸡皮疙瘩。
“够了,俩人没完了,在汴梁那会也没看你俩这么虚伪,”青竹实在听不下去,使劲敲了敲手里的银砖。
澄言的眼神落在那耀眼的银砖上,心里顿时明白了。
他眉梢轻轻一挑,故作讥讽道:“我就说你不是这么仗义的人,之前还说跨海远征,替贫僧解危渡厄。我还真信了。现在看来,就是为了这些个阿堵物。”
青竹脸皮多厚,哪能被澄言这和尚挤兑住,他冷哼一声,道:“这话说的,澄言,你这就丧良心了。为了把你救出来,你看看小道爷我,光是战舰就带了三艘,还有这一路的补给船、运兵船,万里海疆奔波,每日里耗费巨万。不挣点银子回去,咱不得赔死?你们青龙寺有钱付小道爷我的军费么?”
澄言一时语塞,被青竹噎得说不出话来。
青龙寺清苦,跟中原恢复了贸易往来,刚有点起色,寺中那点香火钱连僧侣温饱都勉强,哪拿得出“万里海疆,三艘战舰、几十艘补给船、数百重甲骑”这种天文数字的军费?
若真按青竹说的算军费,别说寺中所有经卷献出去,恐怕连方丈师叔的袈裟都得典当出去。
澄言和尚再转念一想,不对啊,这能怨贫僧么?若是相国大人发一封国书过来,只消一艘商船,外加一名使节即可。
到时候,中原上国使节持节而至,宣读国书,这劳什子天皇不得恭恭敬敬派人礼送贫僧回国?
再看青竹这个大营,这个舰队,这个兵力,率大军讨不臣都够了,更何况澄言自己从姑苏刘家港乘船到此,自然知道一路的风险。
青竹和他背后的冯道冯相国,那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哪能轻易空耗军帑,就为了救他一个穷和尚?
啊,呸!青竹是那样的人吗?
正在澄言兀自腹诽友人之际。
青竹又在详细询问钱弗钩,矿石这个东西在矿里能砸到多大块,引山溪到大营门口的计划可不可行。
掉钱眼里的家伙,澄言双手合十,默诵佛号,准备离这个满脑子铜臭的家伙远一点。
钱弗钩是做军械出身,矿石冶炼也不专长,连忙招呼过来冶炼营大匠欧信,几个人一起参详。
欧信做事也是风风火火的劲头,听闻大帅召见,撂下手上的家伙拾便冲了过来。
给青竹行完礼之后,老工匠搓搓手,僵在原地,不知道说啥。
青竹洒然一笑,道:“欧大匠辛苦了,回头到账房上支五十两银子,按你们规矩分给工匠们做奖励,就说是相国大人赏的。”
“谢大帅,谢相爷赏赐。”欧信连忙作揖,再次拜谢。
“谢啥,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本帅也是行的营中军法。”青竹笑着摆摆手,“欧大匠,生野银山矿石品质如何?”
“那自是上等,老汉冶矿一辈子,见过品质高的矿,没这里矿脉丰厚。矿脉大的,那品质比这里又差了许多。此地矿脉堪称极品。”一谈到专业,欧信这样的老工匠便恢复了自信,点评起来头头是道,颇有风度。
青竹听着欧信的介绍,频频点头,心道不虚此行,又暗自感慨,冯道这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么?隔着万里海疆之事,也如此明察秋毫?
欧信仔细把矿脉品质,深度,出银率,从头到尾详细解说给青竹听。
倒是让青竹这个门外汉豁然开朗,生野银山品质高,储藏浅,好多银矿石都裸露在地表。
倭人技术力低下,提炼工艺太差,他们废弃的矿渣里,实际还有很高的价值。
矿坑附近的矿石更是堆积如山,就是运下来是个大问题。
况且冯相国设计的新高炉,技术工艺要求很高,又涉及机密,欧信实在不敢将高炉立在山里。
现在这个可以用“灰吹法”的高炉,除了欧信和几个亲传弟子,等闲人也不得靠近。
青竹这就有点犯难,听欧信介绍,这高炉必须是昼夜不熄灭,按一天十二时辰算,大约可熔炼四千斤矿石,得纯银六十斤上下。
可就是这山路险阻,怎么保证矿石有这么高的转运效率成了最大难题。
青竹刚想说营中劳力不足,若是木器营那边把防御工事和住房都搭建完了,还能多空出百十人壮劳力。
可眼下,哪有这么多人可供驱使?
正当青竹,钱弗钩,欧信一筹莫展之际,澄言说了一句:“此地民穷,且吃苦耐劳,不若雇佣本地倭人帮忙转运矿石,靡费些钱粮便是。”
钱弗钩苦笑了一下道:“此地民众孱弱,负重四五十斤走走官道还行,若是山路,一人只能负担三十斤不到。一天顶多一趟。”
青竹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得营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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