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像扯不断的银丝，斜斜地织着，把紫禁城的琉璃瓦都洗得发亮。
祥贵人的寝殿里，熏炉燃着上好的紫檀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雨气，生出种温润的暖。
她正歪在软榻上翻着安胎药的方子，指尖划过“杜仲”“白术”等字样，嘴角噙着浅淡的笑——
这两日总觉得困倦，太医说是自己有孕了，且胎气甚是稳固的缘故，想来是个懂事的孩子。
“贵人，苏培盛公公来了！”宫女绿萼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
祥贵人忙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襟。
只见苏培盛捧着明黄的圣旨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捧着个锦盒，里面是新制的嫔位朝服。
“祥贵人接旨——”苏培盛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祥贵人钮祜禄氏，性资淑均，温良端慧，今幸得龙裔，实乃社稷之福，着晋封嫔位，钦此。”
“谢皇上恩典！」
祥贵人——
如今该称祥嫔了——
跪下接旨时，指尖微微发颤。
锦盒里的朝服是石青色的，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比贵人规制的衣裳更添了几分庄重。
她想起刚入宫时，穿着粉色贵人服在御花园见到那些高位嫔妃端庄持重的模样，恍若隔世。
苏培盛笑着扶起她：
“恭喜祥嫔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皇上特意让人从内库挑了支赤金嵌红宝的凤钗，说是给娘娘安胎用的。”
祥嫔接过凤钗，钗头的红宝石在烛火下闪着暖光，映得她脸颊都亮了几分。
“劳烦苏公公回禀皇上，臣妾定当好好养胎，不负圣恩。”
消息像被春雨打湿的柳絮，很快飞遍了各宫。
惠贵妃第一时间遣人送来了安胎的人参，莞嫔让人炖了燕窝羹，顺常在特意制了安神的香，连平日里不常往来的和嫔，也让人送了盆寓意“平安”的兰草。
诚贵人来得最勤，捧着亲手绣的婴儿肚兜，红着脸站在榻边：
“祥嫔姐姐，嫔妾也不会做别的，这是按民间的样子绣的，说是能保孩子平安。”
肚兜上绣着简单的虎头纹，针脚有些歪，却透着股实在的热。
祥嫔接过肚兜，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心里暖融融的：
“多谢诚妹妹费心，这比什么都珍贵。”
她让宫女取了支玉簪回赠：“这是我刚入宫时皇上赏的，戴着安神，妹妹拿着也好沾沾喜气，早日也为皇上添个子嗣。”
诚贵人捧着玉簪，听着这话，脸更红了，笑着着说了几句吉祥话，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祥嫔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刚承宠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捧着点不值钱的心意，就觉得能报答所有恩情。
雨停时，皇帝来了——
他刚从御书房过来，身上还带着墨香，见祥嫔正对着肚兜笑，便凑过去看：“这是诚贵人绣的？”
“嗯，她一片心意。”
皇帝点点头：“朕我瞧着是她的手艺。”
祥嫔起身想行礼，被皇帝按住了：“快坐着，仔细累着。”
他拿起肚兜，看着歪歪扭扭的虎头，忍不住笑了，“针脚虽糙，倒有几分灵气。”
“皇上不觉得寒酸就好。”祥嫔靠在他肩头，声音柔得像春水：
“这几日总收到姐妹们的礼，臣妾心里过意不去。”
“她们是盼着你生个健康的皇子。”皇帝抚摸着她尚未显怀的小腹，指尖带着暖意：
“你只管安心养胎，别的事不用操心。惠贵妃那边我已打过招呼，让她与敬贵妃多照拂你些。”
提到两位贵妃，祥嫔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到了景仁宫那位——
皇后的虽没好，却也偶尔会派人出来了解了解后宫事，更是不止一次派人到了自己这儿，说什么同为满军旗嫔妃，要互相扶持之类的话——
如今惠贵妃与敬贵妃关系要好，可谓是一家独大，这是打破了皇帝身为帝王的权衡之术。
故而，皇帝对皇后的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怕是要被放出来了。
“皇上放心，臣妾省得。”她轻声道：“不会给皇上添麻烦的。”
皇帝看着她温顺的模样，心里软了软。
这宫里的女子，或像惠贵妃那般端庄，或像莞嫔那般聪慧，或像年贵人那般有傲气，而祥嫔，就像这春雨，润物无声，却总能熨帖到人心坎上。
晚膳时，小厨房炖了鲈鱼汤，据说对胎儿好。
皇帝亲自给她盛了碗，看着她小口喝着，忽然道：“等天气暖些，朕带你去圆明园住些日子，那边的桃花开得好，对你养胎有利。”
祥嫔的眼睛亮了：“真的？”
她入宫一年多，不是没去过圆明园，可也只见过夏日的园子。
“自然是真的。”皇帝刮了下她的鼻尖；“等你身子再稳些就去，今年早些去，应当能看到桃花儿。”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
祥嫔抚摸着小腹，听着身边皇帝均匀的呼吸，忽然觉得，这雨声、药香、他的体温，混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她不求别的，只求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只求这份恩宠能久些，再久些。
几日后，祥嫔按例去给惠贵妃请安，路过御花园时，见莞嫔正站在海棠树下看雨。新抽的海棠叶带着嫩红，被雨水洗得发亮。
“姐姐也来赏雨？”祥嫔走上前，两人并肩站着，看雨珠顺着叶尖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雨好，能润得万物都活过来。”莞嫔望着远处的宫墙：
“你看这海棠，去年还病恹恹的，今年竟抽出这么多新枝。”
祥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宫里的人，不就像这海棠？有的经不住风霜，早早枯了；有的熬过去了，就能等到春雨，抽出新枝，开出花来。
“姐姐说得是。”祥嫔的手轻轻覆在小腹上：
“只要好好熬着，总会有盼头的。”
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像在为这宫里的新希望，唱着温柔的歌。
祥嫔的凤钗在雨雾里闪着光，映得她脸上的笑意，比春日的花还要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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