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刚歇，永和宫的阶前积着浅浅的水洼，映着檐角垂下的绿萝，倒有几分江南的润意。
祥嫔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着绣样，腹中的孩子刚满三月，胎气渐稳，她的气色也愈发丰润，鬓边簪着支赤金嵌红宝的凤钗，是皇上新赏的，衬得眉眼都亮了几分。
“娘娘，欣嫔娘娘她们来了！”绿鄂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笑意。
祥嫔忙坐直身子，刚要起身，就见欣嫔牵着淑和公主的手先进来，淑和穿着件水红袄子，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见了祥嫔，脆生生地喊：“祥娘娘安好！”
“快进来坐。”祥嫔笑着招手，让宫女给她们搬椅子：
“外面刚下雨，仔细脚下滑，公主莫摔着。”
紧随其后的是和嫔，她怀里抱着小小的乐安公主，小家伙穿着件鹅黄小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见祥嫔就伸出小胖手要抱抱。
和嫔笑着把孩子递过去：“你看这丫头，见了漂亮娘娘就不肯撒手。”
“只是乐安，不可闹腾祥娘娘，祥娘娘肚子里还有乐安的弟弟妹妹。”
祥嫔接过乐安，小家伙不知有没有听懂她额娘的话，立刻揪住祥嫔鬓边的凤钗，咯咯地笑。
暖阁里顿时热闹起来，恪嫔抱着快满周岁的七阿哥弘旻走进来，弘旻穿着件宝蓝小褂，手里攥着个木雕的小老虎，见了淑和，立刻凑过去显摆：
“姐姐，看，这是fang阿玛，给我刻的！”
“我也有！”淑和打开漆盒，里面是支银制的长命锁：
“这是额娘给祥嫔娘娘的，说是要让它保护祥娘娘腹中的弟妹平安。”
祥嫔接过锁，银质的锁身刻着缠枝莲，沉甸甸的压手：“多谢欣嫔妹妹和公主费心。”
说话间，顺常在、李答应、曹答应也陆续到了。
顺常在捧着个锦袋，里面是她新制的安胎香：“这是用艾草和薰衣草混的，能安神，嫔姐姐夜里若睡不好，点上些试试。”
李答应带来的是些晒干的核桃，说是弘时与自己一同晒得，孕妇吃了好；
曹答应则绣了对婴儿的虎头鞋，针脚细密，鞋面上的老虎瞪着圆眼，倒有几分憨态。
“你们太破费了。”祥嫔让宫女把礼物一一收好，心里暖融融的：
“不过是怀了个孩子，怎好让大家这么费心。”
“祥嫔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恪嫔抱着弘旻，笑着道：
“这可是咱们宫里的大喜事，别说送点东西，就是天天来同你说话儿，也是该的。”
她性子直率，说话像竹筒倒豆子，逗得众人都笑。
和嫔轻轻拍着怀里的乐安，对祥嫔道：“前几日我去给敬贵妃请安，又瞧了瞧温宜公主，娘娘说让你千万别累着，想吃什么就跟御膳房说，别省着。”
“还说过几日忙完了要亲自来看你呢。”
提到敬贵妃，祥嫔心里一暖。
而曹答应的眼神却暗了暗，她的温宜…如今自己这个做亲额娘的却见不到，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几句了。
祥嫔笑了笑：“敬贵妃娘娘与惠贵妃娘娘都是一等一的和善人儿，多谢娘娘们惦记，等过些日子身子再稳些，我亲自去给两位娘娘请安，谢娘娘们体贴。”
欣嫔给淑和剥了颗蜜枣，接过话头：
“说起体贴，这宫中当真没有比敬贵妃娘娘更和善体贴的。”
暖阁里的熏炉燃着顺常在制的香，暖融融的气息裹着众人的笑语，把窗外的湿冷都挡在了外头。
弘旻和乐安咿咿呀呀的凑在一处玩木雕老虎，小胳膊小腿蹬得欢实，淑和这个做大姐姐的站在旁边看着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弟妹。
如果她身子里有现代的灵魂，恐怕会冒出一个词。
祥嫔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日子，不全是争风吃醋，也有这样熨帖的时刻。
她们或许各有各的心思，却在这一刻，都捧着真心来道贺，像这春雨，虽细，却能润得人心头发软。
“我让小厨房炖了银耳百合汤，大家都尝尝。”
祥嫔让宫女布菜：“这是前几日莞嫔姐姐让人送来的方子，说是对女子身子好。”
顺常在喝着汤，轻声道：“莞姐姐原也是要来的，只是刚得了消息，说皇上要到延禧宫，要她伴驾，才没能来。”
“皇上惦记姐姐，是好事。”祥嫔笑着道：
“改日我再亲自去谢她。”
众人又说了些闲话，从孩子的襁褓说到夏日的衣裳，从御花园的花开说到哪家小厨房的点心做得好。
恪嫔说起弘旻昨夜尿床的糗事，引得众人笑个不停；欣嫔则教祥嫔怎么给孩子做肚兜，说得头头是道。
而曹答应，眼神却是黯淡，看着众人和谐温馨的场景，她想，如果她的温宜在，如今应当也是淑和那样的大姑娘了吧…
日头偏西时，大家才陆续告辞。淑和临走前，偷偷塞给祥嫔一块糖：
“娘娘，这个给你肚子里的小弟弟吃，可甜了。”
祥嫔捏着那块糖，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宫里的希望，从来都不只在帝王的恩宠里，更在这些孩子的笑里，在这些女子相互扶持的暖意里。
宫女收拾碗筷时，发现祥嫔还在对着那堆礼物笑。
锦袋里的香、木雕的老虎、虎头鞋、长命锁……每一样都不算贵重，却堆得满满当当，像座小小的山，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全是暖。
窗外的绿萝被风吹得轻轻晃，叶尖的水珠滴落在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祥嫔抚摸着小腹，轻声道：“宝宝你看，大家都盼着你呢。”
腹中的孩子像是听懂了，虽说月份还小，可她还是感觉腹中的孩儿轻轻踢了她一下，软乎乎的，像颗跳动的小石子，在她心湖里，漾开了最温柔的涟漪。
这宫里的日子，或许还有风雨，可只要有这份盼头，有这些暖意，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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