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失足落水的消息，像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在霁月轩的上空。舒兰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警铃大作。这绝不是巧合，而是赤裸裸的警告，或者说，是灭口。她和胤禛正在触及的，远比商业竞争更为危险。
她立刻加强了霁月轩的内控。所有新招的伙计，背景核查更加严格，并且实行了连坐担保制度。后厨和前厅的信息被进一步隔离，周富贵只负责菜品，不再参与任何前厅事务；而前厅的伙计，除了小桂子等几个核心人员，其他人接触到的信息也极为有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常顺面色凝重地来报：福晋，咱们最近新招的那个负责采买蔬菜的二栓，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舒兰心头一紧。
他干活还算麻利，但总喜欢跟人搭话，打听的事儿也杂。昨天还问起咱们酒楼背后东家的事儿，问是不是真的南边来的商人，跟四爷府走得近不近。常顺压低声音，奴才按您吩咐的，让老伙计们多留了个心眼，发现他下工后，偶尔会去城西的一家小茶馆，进去没多久，就有个穿着体面、不像普通人家的长随模样的人也进去。
城西小茶馆？长随模样的人？舒兰立刻联想到了八爷府。她沉吟片刻，没有打草惊蛇。
知道了。舒兰对常顺吩咐，他不是爱打听吗？那就让他‘打听’到点东西。你去悄悄散出话去，就说咱们东家确实是南边来的，但最近资金周转有些困难，那几道招牌菜用的顶级食材耗费太大，东家正为此发愁，甚至动了要出让部分股权的念头。
她要放一个诱饵出去，看看对方咬不咬钩。
同时，她让常顺盯着二栓，看他接下来会和什么人接触，以及资金困难的消息传出去后，会引发什么反应。
果然，没过两天，常顺就来汇报：福晋，神了！二栓今天下工后又去了那家茶馆，没多久，那个长随也去了。而且，今天有生人找到奴才，拐弯抹角地问起咱们酒楼是不是真要转让股权，说他们家主人有兴趣，可以出高价。
问清楚是哪家了吗？舒兰问。
对方口风很紧，只说是‘城西李老爷’，但奴才瞧着那做派，不像普通富户。常顺回道。
城西李老爷？舒兰心里冷笑，怕是城西八爷吧。
舒兰决定将计就计。她让常顺对外放出更明确的消息：霁月轩东家因资金问题，愿意出让三成股权，价高者得，但有一个条件，新任股东不能干涉酒楼的日常经营，尤其是后厨的菜品研发。
消息放出去没多久，那位李老爷的代理人就主动找上门了，开价颇为豪爽，但对不干涉经营这一条，却显得有些犹豫，反复强调既是股东，总要知晓经营状况，万一亏损……
这更加印证了舒兰的猜测，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投资盈利，而是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派人进驻霁月轩，窥探核心情报，甚至可能想控制或破坏这个日益显眼的情报节点。
舒兰一边与对方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一边将情况连同她的分析，迅速报给了胤禛。
这一次，胤禛的回复来得更快，也更加……出人意料。
苏培盛带来的不是指示，而是一份简单的资料——关于京城几家与八阿哥府关联密切的绸缎庄和粮行的近期经营状况，其中一家名为瑞福祥的绸缎庄，就在霁月轩斜对面不远，最近似乎资金周转也出现了问题。
舒兰看着这份资料，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胤禛这是在给她提供反向操作的思路！八爷府想渗透她的霁月轩，她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这次机会，拿捏住对方的某个产业呢？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让常顺停止与李老爷代理人的接触，转而开始秘密接触瑞福祥绸缎庄的一个小股东，放出风声，说霁月轩的东家看中了瑞福祥的地段，有意收购，并且可以接受瑞福祥的部分债务。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瑞福祥的大东家，正是八爷府的一个门人。自己家的产业被人觊觎，他立刻坐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打霁月轩股权的主意，赶紧想办法稳住瑞福祥是正经。
同时，舒兰让常顺无意中让二栓知道，东家已经发现了内部有人吃里扒外，正在暗中排查，并且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
双管齐下之下，二栓明显慌了神，没两天就找了个借口辞工不干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霁月轩股权转让的风波，也随着瑞福祥的自顾不暇而悄然平息。
晚上，舒兰向胤禛汇报这次反间谍行动的成果。胤禛听完，并未像上次那样给予直接肯定，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可知那‘瑞福祥’，每年能为老八带来多少收益？
舒兰一愣，老老实实回答：臣妾不知。
不足‘霁月轩’半月所获情报之价值。胤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日后，不必与此等蝇头小利纠缠。你的精力，当用于织网，而非驱虫。
舒兰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格局，还是小了。他肯定了她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反向思维的灵敏，但也提醒她，不要被对手的小伎俩牵制，要着眼于更宏大的情报网络构建。
臣妾明白了。她心悦诚服。
胤禛垂下眼眸，看着书案上的一份公文，似是随意地提点道：江南巡抚，近日有密折入京。
江南巡抚？舒兰立刻联想到之前的曹家，以及曹家那批经由漕运北上的贡缎。她敏锐地意识到，胤禛这是在给她指明下一个需要关注的方向。
她退出书房，夜风微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火热与凝重。织网……这网该如何织得更大，更牢固，而又不引人注意？江南巡抚的密折，又会带来怎样的风云变幻？她感觉，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一个更为广阔的，也更为危险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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