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边如浸在血水里，整座边陲小城被染成暗红。风卷着灰烬掠过石街，吹向城中央那座斑驳古老的祭坛。
祭坛由十二根裂纹密布的黑石柱围成，柱身刻满褪色符文，火焰在四角熊熊燃烧，火光映得石面忽明忽暗。中央高台之上，一名少女被粗重铁链锁住手腕脚踝，双臂高举，动弹不得。
她叫赤月，十六岁，镇上人人唾弃的“天煞孤星”。传言谁沾上她便会厄运缠身——前年王家小儿靠近她后摔断腿，去年李屠户卖肉时刀滑手，割破动脉而亡。如今地脉不稳，三日前城南地动裂开一道深沟，百姓便将祸因归于她。
赤月垂着头，黑发凌乱遮住脸庞。脸上有鞭痕，肩背烙印未愈，嘴唇干裂渗血。她呼吸微弱，可指尖在铁链束缚下仍微微颤动，不是怕，是压不住的怒。
火把已点燃，祭坛长老立于高台边缘，白须飘动，手持金杖。他抬手一扬，声音穿透火舌：“今日以烈火净化灾星，护我城池安宁！”
台下人群骚动。有人冷笑，有人低头不语，也有老妇合掌念经，仿佛真在送葬。
三炷香插在祭坛角落，第一炷已燃去半截。行刑进入倒计时。
赤月忽然睁眼。
眸子漆黑如夜，却似有火星在深处跳动。她盯着祭坛长老，声音沙哑却清晰：“你们烧了我，就能堵住地底裂缝？就能让魔气不再外泄？”
人群一静。
长老眉头微皱，冷声道：“妖言惑众！地脉动荡乃天罚，唯有献祭灾星可平息。”
“天罚？”赤月冷笑，“三天前的地动，是从祭坛底下传出来的。你们夜里偷偷补阵，用火刑仪式掩盖动静，当别人都是瞎子？”
几个靠南街的百姓面露思索。确实，那夜地面震动时，祭坛方向传来异响，还有人闻到一股腥臭味。
长老脸色微变，挥杖喝令：“点火！不必与她多言！”
两名执役上前，将油泼在赤月脚下。火焰即将腾起。
就在此刻，人群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逼近。
来人是个女子，穿月白色长裙，裙角沾了尘土，像是从远处疾奔而来。她身形纤弱，脸色略显苍白，可步伐坚定，目光如刃。
她是凰云，没落修仙世家凰家的嫡女。镇上人知她体弱多病，常年闭门不出，只道她是废物一个。但此刻，她站上祭坛台阶，无人敢小觑。
祭坛守卫欲阻拦，凰云抬手亮出一枚青铜令牌——那是她祖父曾任城防阵法师的信物。守卫迟疑一瞬，她已穿过人群，直抵高台。
“祭坛底部有禁制裂痕。”凰云指向石台接缝处一条细微黑线，“你们故意用火刑仪式掩盖魔气泄露，借百姓之口将罪责推给赤月，实为掩耳盗铃。”
长老怒斥：“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拿下她！”
两名弟子扑上。凰云不退，反手从袖中抽出一张残破符纸，猛地掷向地面。
符纸触地瞬间，黑气翻涌而出，与裂缝中逸出的气息共振，化作一缕扭曲烟雾，在空中凝成一只邪眼轮廓。
台下哗然。
“那是……万魔渊的秽符！”
“他们竟勾结魔道！”
长老终于变色，厉喝：“毁了她！快！”
弟子再度扑来，刀光逼近凰云脖颈。
她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符纹。符成刹那，地面震颤，一道残存阵法被激活，反噬之力自裂痕爆发！
轰——！
整座祭坛剧烈摇晃，火焰失控冲天。黑气如蛇狂舞，禁制彻底崩裂。
就在众人惊退之际，地底猛然冲出一道金光。
那是一条虚幻锁链，两端未见尽头，中间盘旋如龙。它破开石板，一端缠上赤月手腕，另一端直入凰云心口。两人同时一震，眼中闪过金色流光。
命锁显现。
金光扩散，形成半球形护罩，将所有攻击弹开。一股远超元婴期的威压席卷全场，空气凝滞，火焰停滞，连风都停了。
祭坛长老踉跄后退，金杖落地，满脸惊骇：“这……这是双魂共命锁？逆天之物……怎会出现在她们身上？”
凰云扶住赤月，后者虚弱至极，几乎站立不住。她抬眼扫视四周，声音清冷：“谁再上前一步，便与这祭坛一同陪葬。”
无人应答。
百姓呆立原地，有的颤抖，有的跪下。先前叫嚣最凶的屠夫缩在角落，脸色惨白。
金光未散，命锁悬空，嗡鸣不止。赤月靠着凰云，喘息粗重，可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弧度。
她活下来了。
而且，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这边，撕开了这世界的谎言。
凰云低头看她，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腕。那一瞬，赤月心头莫名安定，仿佛漂泊多年终于靠岸。
可就在这时，远处城墙上传来一声鹰唳。
一只黑羽巨鹰盘旋而下，背上坐着一名玄袍男子，面容阴鸷，腰佩弯刀。他目光落在命锁上，瞳孔骤缩，随即冷笑出声：“有趣。没想到在这种小地方，竟能见到‘理之碎片’现世。”
他并未落地，只是居高临下俯视，声音如冰锥刺入众人耳中：“凰家余孽，赤月灾星……你们逃不掉的。虚无之潮将至，命锁一旦觉醒，必引百宗觊觎。你们以为今天赢了？不过是灾劫开端。”
话音落下，巨鹰振翅，消失在暮色之中。
祭坛陷入死寂。
凰云神色未变，可指尖悄然收紧。她知道那人说的是真的——命锁现世，意味着她们已被盯上。
但她更清楚，从她踏入祭坛那一刻起，退路就已断绝。
赤月仰头看她，声音极轻：“你……不怕？”
凰云笑了笑，替她拂开脸上乱发：“怕什么？有我在，没人能再把你锁住。”
金光依旧笼罩祭坛，火势渐弱，可空气中残留的压迫感未曾消散。
命锁悬于半空，如星辰初升。
命运之轮，已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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