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绮风深深回望了那两块最下方的灵位牌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他收回目光,对着妹妹微微颔首,没再多言,便率先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踏出了祠堂。
江绮露紧随其后,脚步虚浮。
江仲垂首默默跟随,在踏出门槛后,回身将那两扇厚重木门重新关闭。
沉闷的闭合声再次响起,彻底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只剩下门内缭绕的青烟,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庭院内,阳光依旧,却似乎驱不散那自祠堂弥漫而出的哀思与肃穆。
兄妹二人沿着来时的青石小径默然走着,脚步声清晰可闻,却沉重得压过了虫鸣鸟叫。
脚下石板上昨夜的露水早已蒸发,只留下苔痕的深绿。
终于,江绮露打破沉默,声音轻若叹息:“哥哥……对不起……”
江绮风脚步顿住。
他没有看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望着前方浓密的树荫,声音低沉却清晰:“不必说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的疲惫:
“父亲母亲走的时候,你远在峣山,音讯难通,如何能知晓?况且……”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妹妹苍白的侧脸上:
“都是迫不得已。”
江绮露没有再开口。
除了铺天盖地的愧疚,还是……无尽的愧疚。
日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们脚下投下摇晃的光斑。
两人再次沉默。
又走了几步,江绮风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正对着江绮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积蓄已久的渴望与恳切。
日光落在他脸上,他望着妹妹那双承袭了母亲、却更为清冷的眼睛,喉咙微动,用了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问道:
“棠溪,既然回来了,就留在这里,别再回去了好吗?”
父亲母亲已然带着未能见到幼女的憾恨溘然长逝,他绝不能再承受一次骨肉分离的锥心之痛。
妹妹在峣山独自中度过了整整十五载,如今他只想倾尽所有去补偿,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牢牢护住,让她余生再无风霜。
更何况……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当年先帝的旨意,只言明“及笄之后归京”,却并未言明“归京之后是否能永驻”。
这含糊其辞的圣谕,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倘若当朝新帝……
或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再以什么“天命”“圣意”为由,硬要将妹妹遣返那苦寒的峣山……
江绮风攥紧了袖中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他绝不允许!
这失而复得的妹妹,他不能再失去一次!
念及妹妹在峣山,连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及笄之礼都只能草草了事,那份本该属于她的锦绣年华被无情剥夺……
江绮风心中便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愤怒。
如今,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也是唯一的牵挂与软肋,便是眼前的妹妹了。
他绝不能让妹妹再回到那孤寂清冷的深山之中,去承受那本不该属于她的苦楚。
江绮露沉默了许久。
她何尝不想留下?
这里有兄长的疼爱,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然而,她身不由己。
她抬眸,迎上兄长那双饱含殷切期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眼眸。
那眼神如此纯粹,如此沉重。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街头巷尾那些关于朝堂风云的闲言碎语……
几番挣扎,最终,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哥哥……我愿意留下。”
“可是这事还得看当今陛下的意思……”
“这个你放心,有我在,我去向陛下说明!”
江绮风连忙打断她,只要妹妹愿意留下了,他做什么都可以。
江绮风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江绮风,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
“哥哥……这些年,辛苦你了。独自一人支撑着江家,而我却……”
她喉头微哽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不管怎样……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
江绮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我说了,这不怪你!”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妹妹柔软的发顶:
“棠溪,你无需自责,更无需背负这份愧疚。当年之事,谁又能左右得了先帝的圣意?”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先帝做出那个决定,没有……没有选择更极端的方式,仅仅是将你送走……”
“或许已是看在父亲多年忠勤的份上,给予的最大……恩惠了。”
那“恩惠”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沉痛的讽刺。
其实,当年事发的年纪虽小,但这些年宦海沉浮,他早已洞悉了帝王心术的冷酷。
任何一个上位者,又怎会真正乐见所谓的“天命福泽”,落在外姓臣子的门庭之内?
对于多疑且掌控欲极强的皇权而言,一个被预言为“福星”的女孩降生在外臣之家,这本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与僭越。
没有选择更彻底的抹杀,仅仅是将襁褓中的她远远送走,隔绝于权力中心之外。
或许真的已经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所能展现的最大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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